一千零一面(76)
一般情况下,夜里都会有人守灵,跪着老人的遗像前,直到遗体出殡。但此刻出现无人看守的情况,来珺猜想,应该是陈鑫和的记忆出现空缺,因为守灵时他不在,也没目睹过,所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因为记忆空缺,现在楼房里呈现出静态画面,世界仿佛凝固了起来。
但神经世界里,时间不会停止,因为信息的读取持续不断,对来珺她们来说,时间仍在流动,只是眼前的画面出现了停滞。她们需要一直等下去,直到下一个关键的记忆点出现,也就是人物活动,事件上演。
等得太久,夜深似墨,周围可见的房屋都熄了灯,一座房灭灯,便灭掉了一片光亮,融入黑暗之中,到了最后,只有陈家的大厅还亮着,宛如汪洋上的一根指路灯,显得孤独而苍凉。
来珺一动不动盯着里面,怕错过任何变动。她就像一只草原狼,为了猎捕目标,可以潜伏不动数个小时。
但若她是狼,白木青就是只混进狼群的哈士奇,此刻已经困得上眼皮粘着下眼皮,头一偏,倒在了来珺的肩上,砸吧着嘴就想打呼睡觉。
来珺眉头一皱,动了动肩膀,“欸!欸欸!专心盯着,我花大价钱请你进来,就是让你来睡觉的?”
白木青眼皮都没睁一下,脑袋不依不饶地往她肩膀上蹭,“我困,咱们轮流盯梢吧,等天亮了就换我。”
来珺可不依她,伸出指头,戳向她的额头,将她的脑袋给支远,远离她的身体。
“不行,困也不能睡!”
白木青被她这么一戳,眼皮子眨了几下,见她不依,于是换了战术,双手撑着头,把俩圆脸蛋挤了出来,声音又闷又憨:“你是要欺负我这个小女孩吗?”
依她的年纪,自称小女孩,完全就是不要老脸装嫩,但她此刻又确实是个小女娃,一脸稚嫩的委屈,来珺面对着这么个人畜无害的模样,一时不知该怎么应答。
瞅着这个机会,白木青故技重施,闭上了眼,又往她身上蹭,脸颊在她的肩头摩擦,像是蹭舒服了,还满意地打了个睡嗝。
来珺本来蹲在地上,此刻被她一靠,身子偏到了竹子上,她们俩还是小孩模样,穿得里三层外三层,蹲一起像两只小奶猫,互相靠着取暖。
来珺嫌弃地瞟了她一眼,最终还是依了她。她本来就不怎么动,此刻被倚靠着,越发是一动不动,完全是一个合格的靠枕。有了这么个软绵绵的靠枕,白木青睡得相当香甜,呼吸声平缓清晰,就差再打个呼噜助助兴。
夜半三更,静若深水,连头顶竹叶的细响,都清晰得分明。
不知过了多久,来珺终于察觉到那间上锁的房间,出现了变动——虽然窗帘还是拉着,但外面一片漆黑,里面只要一亮灯,就会有光线泻漏而出。
而这大晚上的,没听见哭声,也没听见吵闹声,看来只可能是大人进了那房间。
来珺心下一动,准备采取行动。
靠在她身上的白木青,察觉到了她的细微反应,快速醒了过来,立刻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有动静了?”
来珺紧盯着大厅里,低声道:“张月鑫可能要带着陈鑫和下楼了,我们从东边绕到门口去,贴在门后面,看能不能观察里面的动静。”
白木青揉着眼睛站起身,接着拍了拍屁股上的竹叶:“好,明白。”
商量好计划后,来珺在前面带路,没一会儿就从后面的山丘,绕到了陈家的正门边。因为彻夜守灵,两扇厚木门大开,合页间有道缝隙,刚好方便了她们,可以透过缝隙,窥视大厅里的一举一动。
好在现在吊客都回了家,周围的人家都入了眠,没有人发现她们,只要房子里的人不出来,她们就不会露馅。
来珺贴在靠左的门边,正对着里面的复式楼梯,见张月鑫抱着个小孩走下楼来,陈和站在大厅里等候她俩。
等到距离足够近,能够看清人脸后,来珺结结实实吃了一惊——那个小孩确实是陈鑫和,只是嘴巴却被一块布堵住了,而且用绳子拴了,固定在头上,保证它不会掉落。嘴被封住,但他的眼睛倒挺灵活,滴溜溜地乱转,打量着安静的灵堂。
来珺皱着眉头,紧盯着陈和的一举一动。白木青在她身后,被挡住了看不见,她便踮起脚尖,将脑袋叠在来珺的头上,叠罗汉似的站在门口。
走下了楼梯,张月鑫忽然停了下来,她微微侧过了身,像是哄着陈鑫和,边哄边解开绳子,将他嘴上的白布给掀了开来。看样子是不疼的,陈鑫和只是张着嘴呼吸了几下,但并没有闹腾。
张月鑫摸了摸陈鑫和的脑袋,像是安抚,这才将他抱到灵堂前。灵堂靠北面的墙边,设着灵桌和灵位,上方布幔悬挂,墙壁上的道士贴,密密麻麻写着死者姓名、生、卒、年、月、日时以及亲属名单,而灵位前明灯长亮,在光影的飘动下,气氛有些诡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