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500)
“妹子,你最近有血光之灾,通俗点说,就是要‘灵异掉血’了,要不要我帮你看看?”
不出她的意料,来珺没有搭理她,自顾自赶路,屏蔽掉一切牛鬼蛇神的叨扰。
白木青穷追不舍,一路追到巷尾部,急促中,她手中的铜钱左右碰撞,发出辟啪声响,与此同时,她的心脏也是一样,晃荡得不能自已。她口干舌燥、呼吸乱速,明明自己是穷追猛打的那个,却战战兢兢得快要破了音。
“我可不是口说无凭的主儿,看到这铜钱没?这叫金钱卦,大到气象天灾,小到母鸡下蛋,我都可以测,你不信就随我到店里坐坐,我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做‘掐指如有神’!”
几年的市井浸淫,让她的嘴皮子功力猛涨,即使是在这种高度紧张的状态下,也能照常发挥,掩饰住所有的惶恐。
在这番高水平忽悠下,来珺终于停下步子,抬眼赏了个眼神。
两个人的目光,错位了太久,终于得以交汇。来珺看向她,深深地看进了她的眸子,似乎是被妆容给惊到,目光忍不住流连,试图看清她的五官轮廓。
夕阳下,她看得仔细,但奈何神婆脸上的妆粉太厚,阻碍了她视线的探查。
来珺的耐心和好奇心都贫乏,即使燃起来,也只是一瞬间的事儿。没多久,她就对这神婆失了兴趣,只想她离远点,别妨碍人走道。
她想走,可身边的神婆似乎上了瘾,比固体胶的粘性还大,就围着她转,赶都赶不走,若是再跟下去,眼看着就要跟她回家,在饭桌上继续宣传宣传。
来珺眉头一压,不想浪费宝贵的生命,抬手就拨了举报电话,宛如举起了一把苍蝇拍,要将身边的聒噪一把拍死在地上。
被举报的非法市民白木青,猫藏在巷尾拐角处,等到脚步声响起后,才悄悄挪出了半截头,目视对方的远去身影,她心里骤然一松,竟然有些刺疼。就好像原本箍得太紧,忽然得以松绑,生出了惯性的疼痛。
她想:真好呀,她果然不认得我了,也认不出我了,真好。
……
9月2日,白木青其实很早就起了身,有大事在心,她睡不安稳,半夜守着漏进的残光发呆,白日很早便起了身,坐于桌边,阅读手里的书籍刊物。
这些刊物都是捐赠中心的宝物,很多人捐衣物时,也会捐一赠一,捐些旧书,白木青皮厚人胆大,两样都拿,绝不嫌多,有事时算算卦,无事时翻翻书,将玄学主义和科学主义结合到底。
这一次翻到的,是一本久远的儿童书画期刊,主题是“诗画”,以诗作画,以画绘诗。她走马观花,看得潦草,但其中一幅很是惹目,白墙青瓦,拱桥繁花,溪水不深,上方却浮着首七言绝句。
“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诗歌末尾,几只春燕身姿翩跹,似要飞掠远去。
注视这幅画,白木青有些许出神。过了良晌,她从抽屉里撕出一页旧纸来,笔头在握,快速飞动,没一会儿就出了一行字来。
“正是江南好风景,落花时节又逢君。”
写好之后,她用手托起,细细欣赏了片刻,最后忍不住点头称道——足够的潦草,足够丑陋,视力正常的人,都认不出这条鬼画符,还以为是神婆老宅,总得写点东西辟邪。
白木青将现做的鬼画符贴于门口,却仿佛是发挥了召唤功能,刚一贴上,就响起了敲门声。
她背脊一颤,回眸张望,门扇不隔音,将敲动声传送得淋漓,在房间中荡漾开来,来回地发酵。
是她来了,白木青知道,她听到她的声音了,在问:请问有人吗?
有人,当然有人,有一个等她等了很久很久的人。
白木青跑到镜子前,长发如瀑,搭落在她的肩头。她嫌它太乱,又嫌它不够乱,最后两相矛盾,抬手扒拉了几下,发尾更显懒散,半翘半躺;睡衣垂在她的身上,四处褶皱,她嫌它太随意,又嫌它不够随意,又弯腰扒拉了两下,将裤腿卷起,露出半截小腿——这副形象已经到位,就差多些修长的腿毛,迎风招展一下,将随性营造到底。
一番“打扮”下来,花了不少时间,可就算已经打扮得标志,白木青心里仍旧不安,在门口小心翼翼,不敢轻易开启这扇破门。如同一位娇羞的新娘,不敢轻易面对新郎,掀开自己的红盖头。
敲门声终于停止,脚步声却又响起,远离了门前。
她好像准备走了,要离开了。
白木青心里发紧,连忙打开了房门,在开门的瞬间,她立刻调整好姿势,一改之前的小心翼翼,变得散漫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