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492)
白木青以前总是克制,只到无法忍受时,才会溜到玉湖畔,偷瞧那抹倩影,可是如今机缘巧合,她每天不消做什么,就能见到她,虽然只是一瞬,虽然只有侧庞和背影。
这对她来说,是莫大的幸福。
因为来珺对于她来说,仿佛一剂安抚,只需看上一眼,就能让她安神数日。从前不敢多看,但如今每天一次,心定神闲,不管生意多寡,不管名声好坏,她都在店里定了下来,不再改变。
于是每天傍晚,成了白木青最期待的时刻,这段时间,她尽量不接生意,就面向店门,静心等待。
杂货店面积不大,货物繁多,堆放在一处,吸噬了光线,屋内暗沉。店门处的轮廓,就衬得格外透亮,仿佛开了道生门,透进了希望。白木青屏息凝视,等着那一刻的到来,等待一天之中最惹目的亮光。
来珺步履笔直,从不舍得多分一缕目光,总是面朝前方,身形孑孓。她有时穿着雪白衬衣,有时身着收腰长裙,几乎从不穿细高跟,但是身形颀长,依旧高挑,从门前闪过,带走了万千光晕。
白木青贪恋那不足一秒的光阴,有时候会跟到门前,追随她的身影,目视她远去,消失在巷尾。这个时候,她便会感谢来珺的冷淡,她从不斜视,也从不回头,给了她安心的窥视时机,百看不厌。
以前多日看上一眼,她都觉得满足,但如今每日见到,便贪心起来,一日不见,如锋芒在身,坐立不安。
白木青的上班时间,变得不再固定,而是随着来珺的时间起伏伸缩。来珺按时下班,她便能尽早收摊,若来珺加了班,她便跟着一同坐着,直看到她从门前经过,才打烊回家。
但在等待半个多月后,终于有一天,白木青没有等来她。她从傍晚坐到深夜,又从深夜坐到凌晨,月姐都下了班,将店门钥匙交给她,劝她早点休息,别太过辛苦。
白木青应了,但仍旧静坐在店中,不为所动。
夜色深浓,房檐上水珠下落,滴答滴答,响彻了门扉。其实水珠从白日就有,只是此刻静谧,门坊四合,扩大了声响的余韵,更添“守夜人”的寂寥。
巷弄中,门店和住户都陷入了昏睡,一条黑影走到头,但却中途被一抹亮光打断,白木青端坐在光晕中,目光向前,等候那一抹身影的出现。
水滴仿佛更漏,一漏到了凌晨,茫茫秋夜,寒意上涌,缭绕到了膝头,浸得人打了颤。白木青看了眼时间,凌晨一点,已经过了子夜。总所就算加班再晚,也不可能加到凌晨,意识师需要休息,不然意识场精疲力竭,都发挥不了作用。
白木青终于拧了灯,拉了门,但她没回家,而是走出旧燕巷,又到了玉湖湖畔。
玉湖对岸灯光不灭,光影延绵,但这边的意研所,已经成了团黑影,只有保安室还有执勤的微光。
白木青心里落寞,沿着湖畔行走。她出来时脱了大氅,只剩一件单衣,湖风迎面,吹得她鼻尖犯红,脖颈拨凉。但她没有回走的意思,只是一路向前,往尼斯东路走去。
来珺离开了意研所,但是没有经过旧燕巷,若是回家,就只有走尼斯东路,和早上的路径一样。相比于巷中,街道两边要热闹几分,还有店光,几家超市和自助机二十四小时营业,灯光不灭。
白木青沿路走过,一会儿去灌木丛里望望,一会儿去店里瞅瞅。凌晨街头,鲜有路人,她成了最特殊的那个,从意研所逛到尼斯小区,又从小区走到旧燕巷。
从尼斯小区到旧燕巷,她来来回回走了几遍,最后确认无人,于是以意研所为中心,往东、往西、往南、往北,往各个方向都走出数公里,沿路看见有门店亮开着,就进去看看,看见有灌木丛,就走近了打量,就连最不可能藏人的路灯后,她也要绕一圈查看。
她像一只孤魂野鬼,四处游荡,四处找寻,漫无目的,她不能打电话,也找不到人问,只有一处处去看,一处处去确认,确认没有她的身影。
偌大的世界里,仿佛就剩她一个人,在漫无目的地游荡。
临近清晨时,湿气浓重,起雾了,街尾巷头,弥漫开白润的雾气,模糊了视线。白木青奔走了一夜,面色灰青,双腿疲软,发梢眉头积了层水雾,衣服都变得濡湿,加深了这清晨的寒意。
她找了好多地方,但都没有找到她。身体的劳累,加上心里的绝望,两相压迫,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摇摇晃晃地往意研所走,又回到了玉湖湖畔,伴着满湖晨雾与水汽,面向即将开启的大门。
快到七点,到了研究所复苏的时间,灯光亮起,大门打开,迎接意识师的回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