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344)
姚远东的面色不好,额发长时间没剪,肥厚了一圈,快赶上郝岸的锅盖刘海。只是他焦虑时不会去挠,而是让它厚重地盖着,盖出了一头的沧桑。
“珺子,我以为你不会接受总研所的邀请。”
每个省的遴选名额有限,若来珺放弃,则他至少还有机会。他不明白,为了遴选,他准备了三年,等级、年限、经验、荣誉,样样达标,而来珺作为一个刚刚考过等级,刚刚满足年限的“新人”,怎么会杀到了他前面,将他比下去呢?
“对,我也以为。”来珺唇瓣内抿,答得简练。
其实要说意愿,她是最不想去的那个,但现在形势所迫,不得不去,一下子就显得口是心非——嘴上说得不爱,但机会一来,接得比谁都快,手续还没办完,就要飞过去上岗,像怕煮熟的鸭子飞走。
为了挽回形象,她应该解释一二,至少给姚远东解释清楚,但思忖了须臾,还是觉得这事无从下口,若真是提前抖搂了消息,还不如让人误会她口是心非算了。
“姚老师,这次过去,我有我的原因,但是我想说一句,不管是总研所给了我邀请,还是我接受邀请,都不代表我各方面的能力比你强。你是我们所最优秀的意识师,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姚远东笑得苦涩,背脊微微弯曲,原本熨帖的西装,都堆起了褶皱。他不知来珺是在安慰,还是在炫耀,一时间想哭又想笑。
“我最优秀,你真的这么觉得的吗?”
来珺唇线平直,从右侧来的日光勾勒出她面颊的轮廓,线条柔和,又明晰干净,“当然。姚老师,这三年来,受教了。”
来珺这一句,是真心实意的感谢,初来珞玉所实习时,姚远东作为资深老人,帮了她不少,案例讨论时也是倾囊相助,把经验都拿出来分享。
来珺真想感谢,但她素来清冷的态度,在此刻终于显了劣势,姚远东听在耳里,只觉得是奚落,还尽显刻薄,他深呼了几口气,鼻子翕张得用力,好歹压抑住了脾气。
他没有回击什么,僵着一张脸,抬脚便离去,走时带到了来珺的肩头,撞得她身子一斜,肩膀吃疼,靠到了窗角上。
来珺顺势望出去,看到了依所而建的花圃。王利园爱茶,也爱花,种下了个四季,此刻数九寒冬,梅花开得俏,单从室内瞧它那花丝,还以为外面日光和煦,等把人骗出去后,才知道风利得快割人脸,不过也割出了花瓣的片片挺括。
……
今天这顿晚饭,来珺吃得慢,之前没显露的种种忧虑,通过筷子尖表露了出来,夹肉夹得慢条斯理,仿佛夹得不是肉,是逝去的美好。
在最后的晚餐上,来珺终于深情款款,对白木青说了句人话。
“阿青,我现在感觉好庆幸,幸亏你跟着我一起去,不然我肯定会很想念你做的菜。”
白木青在嚼鸡爪,爪头还在牙齿缝里,正吮着那股子泡椒味儿,听到这么一句,不知怎么呛得死去活来,差点直接去了世。
来珺没料到她反应怎么这么大,连忙给她倒水,不敢再说半句话。
白木青灌了一大口,嗓子一润,辣椒冲洗掉后,终于松缓下来。她瘫在桌椅上,半条命都咳没了,双眼还冒着红,泪花子卡在内眼角沿,怪可怜见的。
来珺扯了张纸巾,帮她擦了擦嘴角,半是嗔怪半是心疼,“我平常随便说的话,你为什么反应这么大?都好几次了。”
白木青凭着那剩下的半条命,挤了个微笑出来,那眼泪花子就越发活跃,在灯光下生辉,“你只是随便一说,我可是听得认真呢,就不允许我激动一下吗?”
“你激动就激动吧,但别把120给激动来。”
“不会,”白木青一抹眼睛,夹了根鸡爪,想接着啃,“这点分寸我还是有的。”
鸡爪到嘴边之后,她动作一顿,转而夹到了来珺碗里,笑得情意绵绵,这下眼里没有泪光了,全是干燥的甜蜜,“我明白了,你刚刚那话,运用的修辞手法是双关——说是想念我的菜,其实更想我人对吧?”
来珺斜着眸光,睨了她片刻,“那你平时跟我说话,运用的修辞是不是正话反说,反话正说?总得来说,就是没一句真的。”
“不是的,”白木青举起碗里的鸡爪发誓,爪子根根朝天,“我的语文水平,还不足以驾驭这么高难度的修辞。”
来珺眸光变得微妙,“既然没骗我,那我的‘血光之灾’是怎么回事?你不是会找到原因吗?现在原因寻出来没?”
来珺可没忘,第一次见面时,白神婆就说她有血光之灾,会“灵异掉血”,得长期服用她的限量阿胶,补血滋元;之后去问,白木青又说“灵异掉血”是指神经元受到损伤,不过具体原因她还没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