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零一面(101)
郝岸身子往前一探,“你也一直梦到一个人?”
“不是一个人 ,”来珺目视前方,凝视窗外晚霞的盛光,“是一种感觉,一种不太常规的感觉。”
“也就是说,并没有具体感觉到某个人或者物,但就是存在一种感觉?”
来珺点头。
郝岸:“什么感觉?”
来珺垂下眸子,睫毛一动不动,脸庞格外恬静,沉默了半晌,像是不愿回答这个问题。良久,才出了声。
“我之前看过这么一句话:万死千生,业感如是,动经亿劫,求出无期[1]。我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但我感觉自己在被折磨,并且永远也无法摆脱。”
郝岸大吃一惊:“你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持续多久了?”
“我忘记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
“我之前好像没有听你说过?”郝岸一脸凝肃,目光专注,都忘了饿。
“因为我之前并没重视,猜想这可能是某种类似于‘既视感’的现象,但是直到这次处理刘驰然的梦境,从一个梦女牵,扯出二十年前的案件。我意识到自己的感觉,可能真的有所寓意?”
郝岸:“你之前肯定扫瞄过自己的大脑吧?”
“对,但是我没发现任何异常,我小时候没被虐待过,有一个健康的童年。我爸妈是我亲生的,对我很好,我从小有朋友有爱好,从小学阶段到燕郊大学毕业,没碰到过什么太大的困难。现在工作了,有些个案虽然棘手,但也不是不能解决,神经波动是真的让我头疼,不过这个问题很多同行都有,应该不至于让我出现心理问题。”
郝岸听了,眉头皱得越发紧,都快凸出座绵延起伏的山丘,他暂时没接话,低声喃喃着:“真奇怪,真奇怪啊……”
对于意识师来说,拿手绝活就是在大脑里遨游,不仅是跑到别人大脑里逛,还包括在自己脑子里检查搜索,俗称大脑扫瞄。这是意识师的必修课,一来可以进行记忆复盘,二来也可以加深对自身精神状况的了解。
有的意识师有事没事,就喜欢去梦境里取逛逛,看自个最近到底在意淫些啥。
所以精神上的问题,如果不严重的话,意识师可以提前预防、自行解决,尤其是像来珺这样,观察力的细致程度,可以精确小数点后几千位的,若真的有什么问题,不早就掐死在摇篮里了吗?
郝岸“奇怪”完,又开始问具体症状:“那你每次出现这种感觉,会持续多久,很强烈吗?”
“不久,可能就几分钟,时断时续的,强烈说不上来,但我确实可以真切感受到。虽然这种感觉听起来不太好,但其实对我的生活没什么影响,只是……”
只是偶尔会来一场“行为艺术”活动。
她基本上每个月都会去酒吧,勾搭一个女人去开房。在房间里让对方虐待自己,但在虐打之前,又会袭击对方,将对方赶走。
在受虐的边缘疯狂试探,但又从未正式踏入,将来·行为艺术大师·珺的称号贯彻到底。
不过这事她从来没跟任何人提过,就连郝岸和丁冬都没说,倒不是怕损害自己的女神形象,而是觉得没啥必要——谁还没个清奇的爱好啊?
不过这次,为了方便查清神秘感觉的源头,她将这事和盘托出,告诉了郝岸。
郝岸又是一惊,惊上加惊——他今天吃的惊,已经足以抵消一个月的饭量,甚至还过于饱胀,撑得他不停打嗝。
在他心里,来珺一直是块不锈钢冰,高冷而不可亵渎,清丽而不容冒犯。这么一个冰美人,居然会主动让别人抽自己!这事要是传出去,简直就是意研所内最劲爆的瓜!
郝岸狠狠地缓了一阵,把吃下去的惊消化之后,深呼吸,稳心态,过了好一阵,才继续分析起来。
“你刚刚说,在那些女人打你之前,你就反悔了,然后‘倒打一耙’,这是怎么回事?”
“因为我不喜欢呀,每次她们扬起巴掌的时候,我会无比厌恶,觉得她们莫名其妙,自然就会躲开。”
郝岸:“……”
“那你为什么主动让别人虐待你?难道是想寻找刺激的感觉?”
来珺凝视着他,眼眸一片深沉,里面泛着静默的幽光,像是夜空下的海水,糅杂着夜色的深浓和灯塔的光亮。
“在我的感觉里,我是受害者,有一个施害者,一直在折磨我。我不知道他是谁,但我不怪他,反而有些同情他……也就是说,如果他扬起巴掌打我,我不会厌恶,不会躲,我很难受,但我不怪他。”
郝岸嘴巴微张,一动不动看着她,一时间不知说什么是好。
来珺往椅背上靠了靠,看向窗外,晚霞还在,夜色还未彻底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