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是窸窸窣窣的声响,唐吟看不到背后动静,只能从床垫的震动幅度,感觉到顾深意也躺下了。
但奇怪的是,顾深意没有关灯。
唐吟也没有提醒她。
已经够尴尬了,这种时候最好谁都不要说话,但顾深意偏偏不按常理出牌。
“你……”只说了一个字,就停了下来。
她不说,唐吟索性装作没听见,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躺着,眼皮快要打架时,才又听到她嗓音低低地说:“其实怕黑,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
“……”
又来了。
要不是因为这个怕黑的话题,刚刚气氛也不会搞得这么尴尬。
唐吟脸上热度还没完全消退下去,咬紧唇瓣,眼睛一闭,破罐破摔道:“好了你关灯吧,我要睡了。”
顾深意却没有动,好像没有听到她说的话一样,过了一会儿,自顾自又说:“上次,你跟我讲你妈妈的事,我记得你说过你小时候很怕黑。”
微垂的眼睫抖了抖,唐吟倏地睁开眼睛,记忆被拉回她亲手打了徐婕的那一晚。
冷白灯光圈出小小的光圈,唐吟穿着酒红色的吊带裙坐在椅子上,顾深意站在她对面,眼神复杂地看着她,听她讲那些并不美好的童年往事。
说到妈妈给她讲睡前故事时,她确实说了她小时候怕黑,只是轻描淡写一句话带过,没想到顾深意还记得。
房间里安静得只能听到空调扇叶摇摆的声音,唐吟揪着蚕丝被的手指攥紧了些。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包裹着她,她放弃了挣扎,闷闷“嗯”了声。
“你快二十五了吧?”顾深意突然牛头不对马嘴地来了句。
“???”干嘛提起她年龄?唐吟好胜心又被勾了起来,反驳道:“什么二十五,还有一周才到我生日,我现在是二十四。”
听到“生日”两个字,顾深意晃了下神,把话题绕回去:“所以,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怕黑。”
唐吟掀开被子转了个身。本来以为这女人是背对自己,没想到顾深意却是平躺着,两只手交叠放在肚子上,视线从头顶天花板转到她脸上,与她四目相对。
唐吟怔了怔,下意识往后挪了下,瞪她:“顾深意,你什么意思?”
顾深意翻了个身,面朝着她,中间隔了将近两米的距离,目光带点审视地轻轻扫过她眉眼,不疾不徐地说:“我只是疑惑,你是不是有什么心理创伤,所以才一直怕黑。”
“……”
顾深意目光平静地注视着她。
唐吟微张的嘴巴缓缓闭上。
灯光自上而下洒落下来,照亮顾深意那双深邃沉静的眼眸,没有一点攻击性,却仿佛能看穿一切般。
唐吟心底莫名一慌,忙把身体转了过去。
顾深意就看着她露在被子外面单薄的脊背,默默无声。
唐吟身体紧绷着,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一样。
顾深意知道她没有睡着,没有出声,也没有动,只是看着她微微凸起的肩胛骨,眼睛很久才眨一下。
保持这样的姿势过了很久,唐吟脊背慢慢弯成一个蜷缩的弧度,看着虚空中某个点,徐徐开口:“小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怕黑。”
顾深意知道她愿意倾诉了,身体也松懈下来,静静地听。
“妈妈去世后,我跟着外婆一起生活,那个时候其实已经不怕黑了,但是后来……”
说到这里,唐吟突然卡住。
顾深意等了很久不见她出声:“后来?是因为什么?”
唐吟沉沉吐了口气,似是很艰难地挤出这四个字:“因为外婆。”
顾深意眼眸微晃。
事情还要从半年前说起。
那会儿还是冬天,十二月,还不算很冷。
夜晚的医院透着一股阴森孤寂,vip病房里只有唐吟和外婆两个人,她打了盆热水,耐心地帮外婆擦拭身体,一边擦,一边东拉西扯说些没营养的话题逗外婆开心。
外婆已经瘫痪很久,语言功能逐渐丧失,歪着嘴巴咧开,“唔唔啊啊”不知道她在说什么。
唐吟用毛巾把她嘴角的口水擦掉,弯着腰,看着她浑浊呆滞的眼珠,一遍遍去猜她到底说了什么,有时候一猜就中,有时候猜上一百遍还是猜不中。不过没关系,她有的是时间和耐心。
猜中了外婆会很开心,笑得像个孩子,天真又满足。
擦完身体,她哄孩子一样把外婆哄睡着了,才蹑手蹑脚去洗漱。
不敢洗太久,因为怕外婆突然惊醒找不到自己,所以每次唐吟都是速战速决。
穿衣服时,头顶的日光灯“啪”地一下黑掉了,唐吟吓一跳,在黑暗中摸索着穿好了衣服,却找不到鞋子,光脚跑出来,发现外面一片漆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