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打起精神来,左右手拎着酒坛,在墓碑前席地而坐,一手拍开酒封,酒气四散:“兄弟们,来喝酒!”
刺客盟盟众上万,她不敢说每个都认识,但今时躺在这的,她真的都知道,都认识,几天前也曾壮志豪情,说要斩妖诛邪。
“没走完的路,我帮你们一起走。”
酒祭坟前,柴青吐出一口郁气。
回盟取了一把木刀。
左青龙不敢阻。
三百里外,野山坡,大宗师打坐树下,闻声,睁开眼:“你不能去。”
“你要拦我?”
“要拦。”
不等他多言,柴青出手。
当世仅三位大宗师,一位在合欢宗石室闭关,两位在野山坡打生打死,季夺魂到底成名多年,破佞剑剑出三寸,逼停对方的攻势。
“我不想和你打,至少此刻不想。天机老人有言在先,不准宗师及宗师以上参与前线作战,我听他的,你也要听他的。”
“我若不听呢?”柴青满心愤懑,木刀一转,以左手抢攻,竟存了空手夺白刃的心。
季夺魂屡屡劝说,收效甚微,索性不再劝,他看得出来,柴青心里烧着一把火,这火不是把自己活活烧死,就是烧起大平原上肆意挑衅的‘伪仙’。
她要打。
他陪她打个痛快!
两位大宗师只论拳脚功夫,不动真气,打得精妙绝伦,有来有往。
半个时辰后。
估摸柴青心底的火不至于炽烈,他蓦的剑出鞘,柴青暗惊,木刀随之向上一横!
属于大宗师的威压横扫方圆百里。
柴青气得牙痒,她本以为两人打斗还算有些默契,姓季的突然不讲武德,她的不朽刀还在刺客盟的铸刀房,手里的木刀终究没有不朽刀来得得心应手。
最重要的是,木刀不禁摧折。
哪怕有她的真气加持,却也因为承受不住她刚猛的真气,支撑不过几息,化作齑粉。
“季夺魂!你这是故意和我过不去?”
季夺魂收剑入鞘,定睛看她:“柴青,天机老人没了,你要听他临终前的嘱托。”
宗师不入战场。
要保留最强实力,迎接最后血战。
最后的血战还没到来,那就要等,天机老人以命为九州换来的一线生机,不容任何人轻慢。
哪怕是季夺魂。
哪怕是柴青。
也要守规矩。
此非儿戏。
清风回旋的野山坡,柴青身形僵硬,满腔的怒火戛然而止,她张张嘴,有气无力道:“知道了。”
她沮丧地一屁股坐在地上。
裤子染了青草渗出的汁液,不大好看的绿。
她揪了一根草叼在嘴里,咬开草叶,尝到那股令人难忘的味道,柴青吐出草叶,抓抓头发,挂着一屁股的绿往回走。
季夺魂没有笑她。
换了寻常时候,他定是要笑一笑的。
哪怕他不怎么爱笑。
三刀郡。
左青龙焦急地在道口东张西望,远远看见柴青的影,一颗心总算落回肚子——太好了,还是大宗师靠谱。
盟主夫人不在,能劝住盟主的只剩下季前辈。
好在人回来了。
柴青叹了一口气,还是不太明白,不必要的流血牺牲是为了什么?天机老人心向苍生,愿为苍生而死,怎就留下这么一道命令?
她想不通。
“盟主!”青龙护法见她裤子带绿,憋住不笑。
然而很快,他笑不出来了。
长街,密密麻麻的人头攒动,是这些年新加入刺客盟的盟众。
为首那人见了柴青抱拳称呼盟主,又见过护法,大声道:“苍蓝大平原战事如火如荼,天机老人有令,时机未到,不准宗师上战场,属下不是宗师,属下愿和那群王八羔子拼啦!左长边今日自逐刺客盟,前往平原阻拦王八羔子南下!今日特来与盟主拜别!盟主保重!”
他说完就走。
身后之人抱拳大喊:“盟主保重!”
“盟主保重!”
“盟主保重!撑起九州人的脊梁!”
九州罹难,是故人人皆为九州人。
柴青愣神的空当,已经走了几百盟众,她深知他们的心情,因为她自己也是如此。所以劝阻的话说不出口。
心尖传来一阵钝痛,她握住一人手腕,那人是名女子,去年才入的刺客盟,三十六岁,不过青瓷境中阶。
“明知去了那会死,为何要去?”
女子笑笑:“注定要有人死,为什么不能是我呢?”
她三十六了,武道的这条路,以后也不会有多大出息。
天机老人临死发出遗言,最后一战到来之前,要宗师以下的武人死守九州。
她是一名武人!
愿意为九州浴血奋战!
柴青松开她的手,眼含热泪地目送几百号人的大部队消失街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