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肤白,稍微哭一哭就很容易看出来,遑论昨夜哭了许久,以至于眼尾残留一抹惊艳的绯色。
柴青既心疼她,又喜欢她完完全全给出去的爱慕。
闹了一通,压在心头的火和对夏玉的恼散得干净,她轻手轻脚起身,替姜娆掖好被角,穿着中衣从床榻下来。
门外,侍婢捧着宗主为侄女缝制的新衣等候多时。
姜姜还在睡,柴青走前特意低声嘱咐过,不准有人打扰,整座庄园安安静静,连只鸟叫都听不见。
柴青穿着嫩粉色、胸前绣金线牡丹、衣摆锁银纹的上衣下裙,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腰间挎刀,兴高采烈去了柳眉的住所。
真我境的喜被放大,加之夜里甚是酣畅,走路都格外带劲儿。
“姑姑!”
柳眉下意识“欸”了一声,回头,便见清柔的晨光中,坏侄女意气风发地走来,裙摆曼曼,恰似柳枝拂过湖面,荡开一层层的涟漪。
坐在屋顶等待开饭的琴魔低头一顾,哦豁出声——她觉得她或许看走眼了,柴青比她昨儿个所说的“年轻貌美”还要鲜嫩。
她为低估对手的综合实力感到一丢丢心虚,是以仰着脖儿,看天看树,就是不看那对姑侄。
“你怎么来了?”
“我来陪姑姑松松筋骨。”
她抽出腰侧断刀。
柳眉昨天为她缝好的新衣,一早就见她穿在身上,腰身、领口、衣袖,哪哪都恰如其分,她见了心喜,再听柴青不睡懒觉特意过来陪她晨练,噙在眉间的笑意扩大:“好!”
柴青使刀,她用剑。
合欢宗练武场十几座,两人打了两刻钟,琴魔从一开始的冷漠倦怠,到上身慢慢直起,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
柴青……这是在给她下马威?
“开饭了!”
合欢宗弟子一声吼,姑侄默契收了兵刃,柴青朝琴魔在的方向瞥了眼,巴不得这大姐姐早点走。
柳眉爱干净,跑去净室洗澡,等待的空当,夏玉飘着从房顶下来:“你想和我打架?”
扪心自问,柴青
对她初印象极好,倘若琴魔不是张嘴就想掳姜姜回琴山,两人高低能做一半朋友,剩下一半毫无疑问是对手。
宗师榜新旧第二之争,她不在意,夏玉挺在意。
夏玉在意的也不是名次,在意的是痛痛快快的一战。
江湖人称她为武痴,‘武痴’二字,不是平白来的。
她打算劝服夏玉。
“是姐姐想和我打架罢?”
夏玉眸光掠过她的刀:“你师承刀圣,其意却与师相左,刀圣的刀正直明亮,君子无争,不争,却敢教天下人退。你的刀不似君子,犹如悍匪,所向披靡。且刀是断刀,你的心境有过很严重的残缺,北野一战成就了你,你是为姜娆去的,也是为自己去的。”
破而后立,刀出惊世。
昨日见的只是‘折柳为刀’,今晨浅浅地见过这把煞气深沉、战意蓬勃的断刀,夏玉又不确定自己能必杀她了。
若柴青以当前的状态与她一战,胜负五五分。
倘她真我境真我真性的全然释放刚好与她的刀道相合,哪怕只带来一分加成,夏玉或许会输。
她不怕输。
但她不想英年早逝。
她看柴青的眼神变了,冥冥中一股预感袭来,年轻的刀客,如能一直旺盛蓬勃下去,成就可能会在风流剑之上。
二十岁,不敌大宗师季夺魂,却已紧追在柳茴之后。
不怪柳眉娇惯她,爱逗她。
这么个前程无限的妙人,谁见了不喜欢?
夏玉整敛衣衫,脸还是面瘫脸,神色陡然郑重起来:“我为我昨日的冒失向你道歉。”
九州第一美人是柴青心头爱,柴青为她力战群雄,孤身赴险,而姜娆满心满眼只装着一人。
对着一位至情至性的强者,她的漠然轻佻似乎有些过分了。
她席地而坐,解开琴袋,取出横琴,素指轻拨,一道道能涤荡灵魂的音节纵弦而出。
凡听见此曲的,无不精神焕发,灵台清明。
听她弹琴,柴青忽然想起鹭洲岛小报曾记录过的一桩事——昔年佛门看重夏玉,夏玉仅差一步成为千百年来的第一位女佛子。
只不过比起剃度,夏玉更宝贝她一头浓
密秀发。
柴青往她头上看去,悄悄生出两分狐疑:当年佛门哭着求着给人剃度,约莫还存了嫉妒人家头发茂盛的心。
秃驴恨不得全九州全是秃驴。
正如秃子见了梳子觉得多余。
夏玉不动声色瞥她,道她小小年纪内力深厚得可怕,起手再拨弦,弦音倏地加重,柴青身子一震,这才听进去了。
一身清爽的柳眉站在门前,稀奇洗个澡的功夫,两人竟握手言和,她暗暗纳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