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绛……”
“算了算了,她人已经傻了。”
“好玩,想她刚冲进宫时悍不可挡,才多久,骨头就折了,成了一条摇尾乞怜的狗。”他居高临下道:“脏兮兮的小狗儿,别怪爷没提醒你,太阳下山之前,你还有得命在,天黑了,小心叫恶鬼抓走哦。”
大笑声,谩骂声,漫过柴青的身。
逃。
快逃。
追兵忽至。
……
柴青脸色煞白,一口血呕出,断刀重新砸进木匣。
心境有缺,是故心魔四起。
……
天色已暗。
茅屋里没有点亮烛火,门窗紧闭,外面的月光照不进此地,天大地大,柴青困在逼仄的小屋,一言不发望着她的刀。
她记得十二岁之前一次次地挥刀,记得那些热血淋漓的岁月,记得师父夸她天赋几百年难见,喝醉酒大笑着摸摸她的头,说“坏姑娘啊,不要骄傲,须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想做最强,要先长大才行呐!”
记得她怀着怎样的杀心冲进姜王宫,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记得悲愤之下占据脑袋最深最重的想法——大不了,她就和绛绛死在那儿!死也要死在一处!
记得不朽折断的声音。
记得血液从体内喷涌的壮烈。
她本可以‘生作人杰,死为鬼雄’。
姜王不允。
只手遮天的权势压得她直不起腰,绛绛的尸身碎在不远处,柴青的心也碎了。
千里逃亡磨去她的傲骨,十八岁后,亲眼见到天外天,人外人,始知‘少年英勇,无知无畏’不是一句空话。
倘能一生无畏,宁愿一生无知。
回不去了。
柴青心有不甘。
于是握刀。
心魔生。
又吐出一口血。
再试。
再吐血。一夜过去,天亮得比任何时候都疾。
茅草屋一片死寂。
一根耀眼的白发悄然藏在满头青丝,柴青形容憔悴,敲敲发麻的腿,强撑着站起身,推开窗子,见着残忍升起的红日,她清楚地知道:她救不了姜娆。
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有何本事去救人?
她只能放任姜娆去死。
认知沉甸甸地坠在心头,柴青面色陡变,唇角溢出鲜红的血。
.
“公主,天亮了。”
“我看到了。”
姜娆一夜未眠,怀里抱着嗜睡的猫儿,眼神叹息。
天亮,和亲的队伍就要再度启程,这一回,没有刺客盟的义士跑去毁坏石桥,这一回,上至几位将军,下至训练有素的精锐,都会严格遵守王上的铁令:务必送公主抵达上邪。
泰安客栈一大早人影进进出出。
荣华手持红缨枪站在石阶上,他内伤未愈,却不影响带兵,发号施令。
“准备好了吗?”
“各兵士已经就位!”
“公主呢?”
门扇开启,兵将顺着声源看去。
狸奴、厌奴一左一右恭候在姜娆身畔,姜娆怀抱她的猫窝,一身盛装,云鬓簪金钗,美艳不可方物。
多看一眼,眼睛要被灼伤的烈烈风华。
在场的男人们仓促低头,掩饰下内里狂乱的心声。
荣华上前一步,恭声请公主移驾。
出了泰安客栈,姜娆甘愿入另一座牢笼。
姜国的公主要去上邪和亲,春水镇前来欢送的人很多,挤挤攘攘地围满几条街,道路堵塞,还是荣华出面,请得热情的百姓让出一条路,好使车驾通行无阻,早日抵达王城。
来时喧嚣,去时如潮。
一来一去,心境大不同。
“公主……”
“无碍。”
猫儿探头探脑地溜出猫窝,乖巧地卧在美人腿边,不多时,呼噜声起。
姜娆唇边噙笑。
也不知是真的想笑,还是此时不笑,会显得身世伶仃。
长街浩荡,车水马龙。
“公主!”“公主!!”
百姓们争先大喊,盼望公主垂怜,掀开帘子露个面,也好教他们晓得传闻里九州第一美人究竟长啥样。
好奇的人很多,好热闹的更多,甚而住在附近的人得了消息早早跑过来,只为送一送这位九州姝色。
这人间太广,装得下人山人海,这春水镇太吵,人声如沸。
换了以前的姜娆定然不会专程露面来满足外人各异的心,可这一次,忍了又忍,她仍然想再看看秀丽多情的小镇。
车帘挑起。
左街道的人在喊,右街道的人化作出不了声的呆头鹅。
怪异的景象停滞几息,而后是震耳欲聋的呐喊。
“好、美!!!”
“公主!公主看我,看我!”
“姜国公主!!!!!!”
声音喊劈叉,人们疯了似地朝前挤。
负责维护秩序的士兵们累得满头大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