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婚(52)
回忆如洪水猛兽,何老先生至今还清晰记得年幼的乔禾拉着自己的手,问他母亲是不是因为她才会死。
所以她才会那么安静,所以她才会那么懂事,很长一段时间里乔禾都背负着一种罪恶感,她觉得她的降生给他人带来了许多麻烦,其中就包括她的哥哥乔谷,毕竟很多人都说是乔禾害她哥哥失去了母亲。
岑亚听何老先生提起过去的诸多细节后,怒不可遏,“其他人这么想,乔大哥也这么想?”
提到乔谷,何老先生的神情又暗淡了几分。
“在他还很小的时候,我就已经不知道乔谷那孩子在想些什么了。他母亲的离开,给了他很大的刺激。”
岑亚愤愤不平,“乔禾也失去了母亲,乔大哥这样做只是又让乔禾失去了兄长!”
何老先生看着义愤填膺的岑亚,苦涩地笑笑,“丫头,你不明白。”
“我……”岑亚还想继续争辩两句,就听何老先生紧接着说下去。
“我的女儿,他们的母亲,并不是死于生产后的急症。”何老先生再也难掩悲痛,他似乎一瞬间苍老了许多,“她……她是z杀的,就在乔谷的面前,他那时候才多大啊。”
岑亚说不出话来,她现在满脑子想得就只有四个字:产后抑郁。乔禾的哥哥比乔禾大五岁,乔母去世的时候,乔谷也不过才是五六岁的孩童,这样年纪的孩子,目睹这样残忍又绝望的一幕……怕是那些场景会成为经年累月的噩梦,日日侵袭而来。
“起初原本也没有那么多事,两个孩子都养在乔家,可是后来……”
可是后来新人进门,原配夫人留下的两个奶娃娃自然就成了对方的眼中钉、肉中刺。
锥人心刺人骨的谣言,从来都是别有用心之人有意为之,可恨的是偏偏就有那些蠢才愿意听信,从而变成这些人伤害他人的利器和帮凶。
“如果不是乔禾丫头问到我面前,我还被蒙在鼓里,不知道竟然有人跑到孩子的面前说这些恶毒的话,不仅是乔家,就连我自己家里也尽是些蠢货。”何老先生说到此处,怒不可遏,他很用力地拍了两下扶手。
岑亚知道的,何老先生的病最忌动怒,她连忙走过去,蹲下身,将对方满是褶皱和青筋的手握在了掌心里。
“您别生气。”
“我女儿的死因没有对外公开过,知道的人就只有他们的父亲,乔谷,还有我,就连乔禾自己都不知道,最初只是不想别人议论,刺激到两个孩子,谁知道不清楚内情的人开始受人挑唆胡乱猜测,说是乔禾命硬,克了她母亲的气数,这些话每一次被提起,就仿佛一次次往他们兄妹之间撒盐。”
何老爷子又是一声叹息,“是我提出要把两个孩子接到我身边来,可乔家不同意,说乔谷是乔家的长子,不能由外姓人扶养,最终只让我带走了乔禾。”
何老先生还记得自己最初带走乔禾的时候,乔谷才不到自己腰那么高,抬手也只能够到被自己抱在怀里乔禾的裤脚,他就那么牵了一路,一直到乔家不允许他再送了,他才松开。
何老先生知道,乔谷不想留在那里,可他直到自己带着妹妹坐上车,也没有吐露半个字。
车缓缓开走,那是何老先生这辈子最后一次看乔谷流泪。
此后,乔禾在他的身边长大,而乔谷,他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他,这还是因为那时的乔家无法脱离何家这棵大树,可即使这样,何老先生还是能够发现乔谷身上发生的变化。
乔谷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冷淡,他在同龄孩子中那样出挑,可他周身总有挥之不去的阴郁。
何老爷子没有半句虚言,他真的从乔谷很小的时候起就已经看不出这孩子在想些什么,他对谁都是淡淡的,唯一算得上亲近的,就只有他这个外公。
亲兄妹两个,长大后比陌生人还不如,乔禾自小被流言蜚语浸染,面对乔谷总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负罪感,她内心深处似乎也认为如果没有她的降生,哥哥就不会失去母亲。而乔谷……
何老先生不知道他保持和乔禾的距离是因为随着乔禾一天天长大有和他母亲越来越相似的轮廓,还是因为他也在那些辛苦承受来自继母恶毒与冷漠的岁月中一点点迁怒,在一个又一个夜里想着,如果没有乔禾,如果亲生母亲没有死,一切是不是就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
何老先生一边想,一边说,说到伤心处,老人家甚至都无法组织语言,显得有些混乱。
岑亚就一直蹲在他身旁,紧紧握着对方的手。
“这不是他们任何一个人的错。”何老先生眉宇间满是愁绪,“让这些抹不去的阴影伴随着他们两个长大……这是我们大人的错,是我的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