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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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沈含烟再一次从书上移开眼睛、看向腕表的时候,已经夜里一点了。
这对她来说其实不常见。
虽然她是个珍惜时间的人,但她也不是一个喜欢熬夜的人,不如说她很养生。
这让她不禁开始思考,自己究竟在躲避什么?
今晚发生的事无非只有一件——小兔子睡得迷迷瞪瞪溜进她书房,睡眼惺忪问她能不能陪自己睡。
让她答应的原因有二——第一是小兔子裹在毯子里那张巴掌大的脸,配上一脸迷糊的表情,怎么看都还是孩子。
第二是沈含烟也做过噩梦。
大概七岁的时候,还是八岁,正是最纠结为什么别的小孩都有妈妈、而她没有的时候,奶奶告诉她,她妈在城里打工,但她妈是个坏女人。
那时候一个村里小女孩对“坏女人”的定义,全部来自画面时不时花成一道道的鼓肚子电视,里面说着嗲嗲普通话、烫着卷发、穿着好看一字裙套装的,往往就是“坏女人”。
有天晚上沈含烟做了一个梦。
她梦到自己上山采菌子,刚下过雨,山路那么滑,小小的她背着大大的竹筐一脚打滑,快要摔倒。
后面一个温热的怀抱拥住了她。
不知怎么那阵并没闻过的香味,让沈含烟心里冒出了两个字——“妈妈”。
她半是惊喜半是惊惶的回头,身后的女人跟电视里的“坏女人”没有区别。但一张好看的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笑着的嘴。
沈含烟吓了一跳,浑身发抖,但没有挣开女人的怀抱。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开口叫一声“妈妈”。
就在她双唇微启的时候,那女人却猛力一推,小小的沈含烟就连人带筐滚下了山崖。
那是她唯一一次在梦里感觉到疼,竹筐上没刮干净的毛刺和嶙峋的山石一起刮着她的脸,那个没有脸的女人站在山崖上冲她冷笑。
后来沈含烟长大了才开始疑惑——梦里怎么会感觉到疼呢?简直不符合科学。
可最让人觉得诡异的不是这个,而是梦里的她摔下了山崖,竟然满脑子还在贪恋那个拥抱。
暖暖的,软软的。
从小到大,没有一人那样抱过她。
再后来她考上R大,来邶城后第一次见到了她亲妈奚玉。
看到奚玉脸的一瞬间,沈含烟顿时想起了七八岁时的那个梦,原来梦里那无脸女人的脸,其实是长这个样子。
她尴尬的微微抬手,奚玉抓着她的手摇了两摇,那竟是一个十分商务的握手。
“长这么大了。”奚玉笑着说。
那大概是沈含烟人生唯一一次可怜自己。
今晚小兔子站在她书房里,带着某种沈含烟熟悉的神情小声说:“我做了个不太好的梦。”
这让沈含烟几乎本能的回答:“好吧。”
我陪你睡吧。
可小兔子溜了以后,沈含烟逐渐恢复了理智。
十八岁生日当夜季童涂口红的那张脸,无论被沈含烟的记忆如何打压,始终像个顽强的士兵一样,一次次冒头出来。
沈含烟发现自己掌心冒汗——她都答应了些什么啊?
也想过不去算了。
可小时候做完那个噩梦的她,就是自己一个人。
虽然沈含烟不知道季童那个不太好的梦是什么,但不知怎的,她十分不想季童经历那种孤独。
就这样拖拖拉拉到了夜里一点,沈含烟凝神听了听,走廊里静悄悄一片。
小兔子药效上来,应该早就已经睡着了吧。
沈含烟终于合上书放下笔,简单洗漱后,向季童的卧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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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的卧室没关灯,沈含烟轻轻推开门,那团跟糯米团子一样的被子里却毫无反应。
季童果然睡着了。
这让沈含烟松了一口气,关了灯,悄悄走到床边,掀起一角被子躺了上去。
少女满身的奶香铺天盖地向她袭来,还有种平时轻易注意不到的蔷薇花香,几乎化为了一只无形的手压在她胸口,让她透不过气。
然后她发现,那并不是什么隐形的手,是被子里的季童真把手搭在了她身上。
然后是脚,整个人像考拉挂在树上一样,攀在了沈含烟身上。
沈含烟:……
她意识到季童床边那堆玩偶真不是白放的,估计每晚一只被季童这样抱着睡,就看季大小姐今晚“临幸”谁翻谁的牌子。
很尴尬,季大小姐今晚翻了沈含烟的牌子。
沈含烟轻轻动了动,但季童手脚压得很实,她没挣脱,又不敢真的用力,怕吵醒熟睡的季童。
这时季童双手箍了箍,梦里不知嘟哝了句什么,带着沈含烟的身子往她那边转,沈含烟等她平静下来后正想挣脱,忽然跟被封印一样不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