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344)
没有发生什么事,只是永失吾爱。
从此天地间,没有更大的事了。
******
季童说明自己没事后,围观的路人散了,她一个人在路边花坛垂头坐了好久,最后把出租车司机送的那枚旧银币项链翻出来,挂在了身后一株玫瑰的枝干上。
然后拎着白裙子头也不回的向前走去。
那是送给你的,沈含烟。她在心里说:你是化成一阵风也好,化成一阵雨也好,化成一束能晒化金属的阳光也好。
总之用你自己的方式,把属于你的项链带走吧。
季童回酒店后喝了很多酒,替沈含烟穿上那条白裙子,把单人沙发搬到面向阳台的方向沐浴着一片月光。
如果沈含烟真的藏在风里,藏在云里,藏在一片皎皎的月光里。
如果沈含烟在这里,沈含烟一定会紧紧搂着她的腰,而她会紧紧缠住沈含烟的腿,两人缠在一起,像分不开的两尾鱼。
然而现在,只剩她一个人,连拖在地上的影子都在嘲笑她的孤单。
当晚喝了多少呢,连她这样的酒量都醉了。
冲去洗手间吐了一遭后,又狼狈不堪的滚回沙发,蜷成一团睡了过去。
脸上有泪痕吗?其实没有,所有寂寥凝聚成她在沙发上蜷缩的姿势。
她不敢去床上睡,因为床实在太大太空了。
唯有蜷缩在这里,围成一圈的沙发靠背,是不是能略微取代沈含烟的拥抱。
半梦半醒间,她粉白的手指在绒布上轻轻划过,一笔一画。
那是她此生再也忘不掉的二十四划,无论睡着醒着,都能清晰的书写,宛若镌刻在心灵上的刺青。
沈,含,烟。
******
季童又一个人带着那条白裙子飞回了邶城,藏进衣柜最深处永不再开启。
不过从那以后,她终于可以随时哭得出来了。
因为春节是在拉市过的,连顿像样的饺子都没吃上,季童想着十八岁那年沈含烟和她一起包饺子过春节,于是自己买肉买菜回来剁了馅,又自己和面擀了饺子皮。
做的当然比不上沈含烟,但也还可以。
没了沈含烟,她没了变笨变蠢的资本,什么都要自己来,只能聪明一点,能干一点。
最后她把一枚银币藏进饺子的时候,还是和十八岁那年一样,用指甲在饺子皮上印了个小小月牙。
煮好饺子后她自己拿了套碗筷坐在餐桌边,对面是一个空荡荡的座位,一套没人用的碗筷。
季童在饺子堆里翻找,找到那个印了小月牙的幸运饺子放到空碗里。
她含着眼泪轻声说:“沈含烟,我不祝你新年快乐。”
以年为单位对你送祝福,太浪费了吧,好像一次空口吃一公斤鱼子酱囫囵吞下。
她又说:“以后的每一天我都与你同在,以后的每一天,我都祝你快乐。”
******
春节后,季童给季唯民打了个电话:“一起吃顿饭么?”
季唯民颇有些受宠若惊:“好。”
秘书订了以前季唯民最喜欢的餐厅,季童推门进去,看到季唯民在逗汪晨怀里的小宝宝,季唯民手里居然拿着个拨浪鼓。
季童心想:当她躺在婴儿车里的时候,季唯民可曾有一次对她摇过拨浪鼓么?
多半是没有的。
不过她现在也并没觉得遗憾了。
和失去沈含烟相比,天地之间再无其他遗憾。
以至于她能很平静的开口:“今天,汪晨有件事要跟你说。”
季唯民:“什么?”
汪晨:“唯民,我要跟你离婚。”
季童心想,这就是她最残忍的地方了。
她恨季唯民,无比痛恨,就像她也无比痛恨奚玉一样。如果他们俩能做稍微合格的父母,那她和沈含烟就不会如此不懂如何去爱,沈含烟也许就不会用如此惨烈而决绝的方式,用自己的生命去为她的未来铺路。
也许沈含烟会柔软一点,怯懦一点,早一些把自己生病的真相告诉她。
那样的话,她们相识后的几年里,就不会在对彼此的恨意和误解里纠缠,至少她们还会有几年的时间,好好去爱。
所以现在,她要用无尽的孤独去惩罚季唯民。
季唯民用一句听似是人生哲理的话,哀切的向她求情:“人生是很长的,一个人太难熬了。”
季童只是挑挑嘴角。
不仅是因为她对季唯民彻底失去了恻隐之心,还因为她不认同季唯民的这句话。
人生很长吗?不,她只觉得人生还不够长,她要永远的一个人,把每一秒掰开了揉碎了,每一毫秒都用来思念沈含烟,都用来自我折磨。
如果老天看到她有多痛,但凡有一点恻隐之心,下辈子是不是就不会提前带走沈含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