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2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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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季童一个人去天台吹了一阵风。
好像快下雨了,天上厚厚的云层压得很低。半空中有蜻蜓在乱飞,那是季童很怕的一种动物,她可以接受毛毛虫蟋蟀甚至天牛,但她很怕蜻蜓,小时候在自家花园里看到,总是短促的惊叫一声跑开。
她怕蜻蜓,因为蜻蜓总是没头没脑的横冲直撞。然而现在,蜻蜓真的砰一声撞到她胳膊上,她却躲都不知道躲一下。
她看着远方的建筑,任凭风把她刘海吹得乱七八糟。
汪晨想要季唯民的钱,沈含烟想要季唯民的钱。从小到大,季童不知看过多少女人想要季唯民的钱。
所以她暗暗给自己定下的一条规则是:绝不开口找季唯民要钱。
好像这样,才能把自己和所有对季唯民有所图的人区分开似的。
事实上这样并没有让季唯民更爱她一点,季唯民不缺钱,季唯民这么多年在白家缺的反而是那些女人才能给他的,绝对的依赖和崇拜,那样才能让他找到自我。
然而这个习惯却成了季童一种骄傲的坚持。
她就是不想对季唯民妥协。
长这么大她唯一一次想要季唯民的钱,就是高三那年为了给沈含烟买手机,不过那次,沈含烟拒绝了她。
王律师的话响在季童的耳边:“去找你爸吧季童,现在不是骄傲的时候。”
季童吸吸鼻子,穿过一阵乱飞的蜻蜓下楼,跟小米打了个招呼:“我回去一趟。”
她骑自行车回了出租屋,把所有的奢侈品包、首饰全都翻了出来。
其实她从小就对奢侈品不怎么感兴趣,后来还是学服装设计专业,有时为了见客户充门面才买了一些。
现在她在家收拾了一通才发现:原来她的奢侈品包和首饰竟然这么少?
那她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
天哪她竟然不知道。
季童找了个大袋子把这些奢侈品包和首饰都装起来,又骑车回了写字楼那边,她记得楼下有个奢侈品回收寄卖,她拎着袋子走进去。
老板娘说:“品相好的我们回收,品相不好的只能寄卖。”
所幸季童学的是服装设计专业,给她带来了良好的品味。
老板娘翻了翻她的包和首饰,给了个一口价:“三万五。”
季童有点想笑——这些东西的原价加起来,怎么也有二十多万了吧?
但她说:“好的。”
雨还没有落下来,天气还闷着,她刚才骑自行车回出租屋又骑出租车过来,背上黏黏的都是汗,她甚至能闻到自己的汗味和香水味混在一起,而热气从每一个毛孔里透出来。
窗外有没头没脑的蜻蜓在乱飞,撞在店里透明的玻璃上,一如刚才撞在季童的手臂上。
其实卖了这三万五千块钱有什么意义呢?
对她还差的四百多万现金来说九牛一毛。
她也不知自己在固执什么,又想证明什么。
也许她现在就是一只没头没脑的蜻蜓,所以她不再怕蜻蜓了。
这时店门口的音乐一阵响,有人推门进来。
季童看到沈含烟那张清冷的脸时一阵恍惚,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太过失魂落魄而出现了幻觉。
可沈含烟穿着一件亚麻白衬衫,袖子卷起露出纤细的手腕,戴着一只浅棕皮质腕带的表,配一条浅卡其色的长裤和一双白色乐福鞋,左肩上背着一个托特包右手里拿着一把伞。
季童想,如果是她想象中的沈含烟,是绝对不会拿一把伞的。
拿伞这个细节太真实了,绝对契合着现在快要下雨的天气,让她意识到现在出现的沈含烟是真实的。
她压低声音问:“你怎么来了?”
沈含烟也压低声音答:“来看看你有没有做更多蠢事,结果还真有。”
沈含烟是到她公司来找她的时候,路过这家奢侈品回收店、又在透明的落地玻璃里看到她了么?
她们这段对话的声音很小,老板娘没听到,还以为沈含烟是偶然进店的一个客人,而沈含烟那身一看就很有品味以及有钱的打扮,让老板娘倏然热情起来:“欢迎光临!随便看看。”
沈含烟的视线落到玻璃柜台上,那儿放着还没来得及收进去的包。
老板娘很精明:“喜欢这些?真是好品味!这些包是这位小姐刚刚拿过来的,都是经典款而且品相很好,要不是你来的这么巧,肯定就被其他人买走了。”
季童看着沈含烟。
难道沈含烟还真想买包啊?
沈含烟纤白的手指拎起其中一个包,季童躲在沈含烟身后抿了抿嘴。
季童不知沈含烟是不是故意的,但她觉得以沈含烟对她的了解,一定是故意的。
在那么多奢侈品包中,若说季童唯一对哪个包真有点喜欢的话,就是沈含烟手里那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