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255)
她几乎要放弃了。
没想到沈含烟过去坐在了亭子边。
风衣搭在栏杆上,整个人斜倚着美人靠,一双清雅的眸子垂着,望着春风吹皱的一池湖水。
季童看愣了。
本来她一直在为沈含烟没能穿旗袍这件事遗憾,但她现在一点不遗憾了,因为沈含烟只要坐在那里,不用任何装点就已足够动人。
春风扬起沈含烟肩头丝丝缕缕的长发,季童看得恍然,她几乎觉得沈含烟就要融化在这片通透的阳光中,化为一株垂柳,化为一池春水,化为这一片春景的一部分了。
原来美到了这种程度,是会引起人心碎和恐慌的。
季童心里空荡荡的没拿捏,唯一能倚靠的只有手中这台相机。她几乎觉得鼻子发酸,她那时唯一的愿望就是留住沈含烟,让沈含烟不要化为一片春景,让沈含烟留在她身边。
“咔嚓”一声。
那一瞬沈含烟竟在对她微笑。
季童放下相机时吸吸鼻子。
要是可以不要相机之外的世界,就好了。
两人又走到一处名为“联璧”的双峰,沈含烟的脚步顿了顿。
季童:“怎么了?”
沈含烟:“你介意拍游客照么?”
季童“哈”了一声:“不会吧沈教授。”
沈含烟套用一句季童在机场说过的话:“来都来了。”
此时早春时节,天气还不算最好的时候,她们在园子里逛得深,一时间身边没有其他可帮她们拍照的游客。
季童把相机架在一块山石上,设了三十秒后自动拍照,又跑回沈含烟身边。
沈含烟风衣搭在手臂上,伸手理了理一头长发,垂在奶白色的羊绒毛衣上如墨一般,往季童这边微微靠了靠。
季童能闻到沈含烟身上的香水味,和她身上的茉莉香交织在一起,让她紧张到口干舌燥。
为什么她设置了倒计时三十秒这么长的时间?
为什么她给了自己这么长的时间酝酿?
最终季童一咬牙,伸手搭上沈含烟的肩,把沈含烟往她这边一揽。
沈含烟错愕一瞬。
季童对着镜头摆出一张标准笑脸:“别动了,要拍了。”
耳边倒计时的“滴滴滴”声的确越来越急促。
沈含烟没动了,对着镜头露出了难得的、如今日阳光般明朗的笑。
季童过去收相机的时候,看得几乎鼻酸。
沈含烟:“拍得好么?给我看看。”
季童把相机收起来:“不给你看。”
万一沈含烟觉得自己笑得太过、要把那张照片删掉怎么办?
季童绝不允许,如果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或火山喷发海啸来临,她要带着这部相机逃亡荒岛。
至少在那一张照片之上,她和沈含烟都是笑着的啊。
像她们之间的一切敌对都没发生那样。
像她一直梦寐以求的那样。
******
逛完园林出来,因为午饭吃得太晚,到现在还不饿,季童提议去坐乌篷船。
沈含烟答应了。
要走到河边,需要穿过一条细细长长的游客街,卖油纸伞的,卖真丝假丝的,卖茴香豆的,这里聚集的人反而比若愚园要多得多。
当又一波人潮挤向她俩时,季童终于一把抓住沈含烟的手:“人好多啊。”
她别别扭扭看着旁边一个吹糖人的小摊:“一会儿走散了的话,还得打电话互相找,你等我我等你,好浪费时间。”
也不知是不是她找的这个借口,太过找进沈含烟的心坎里,沈含烟竟然回握住了她的手。
沈含烟的手那么软,像今天吹拂了一天的春风,像若愚园里垂下的柳枝,像季童用来裁旗袍的那块浅绿色丝绸,像一切来自于春天、又比春天本身更美好的东西。
那一刻季童的心,像天边的风筝一样,被风鼓荡着满足。
她想对沈含烟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什么才能表达此刻的心情。
其实她从头到尾想说的也不过一句——“沈含烟,我们还来不来得及回头?”
这时人群里竟然有人喊:“沈教授。”
沈含烟和季童一起看过去,人群里是一张格外年轻的女生的脸。
沈含烟的手像水一样不留痕迹的从季童手里抽走了,她朝那女生走过去:“你怎么在这?”
女生笑着跟沈含烟说话时一脸崇敬,看上去是沈含烟的学生。
季童呆呆站在原地,沈含烟没有叫她,她也不知该以什么身份跟过去。
沈含烟现在是不好介绍她的吧?
她是沈含烟的什么呢?
季童手指上还残留着沈含烟握过的温度,然而此时一波波人潮涌过来,隔绝在她和沈含烟之间,沈含烟就只剩一个从人群总冒出的脑袋顶了。
或许她和沈含烟之间的距离,本来就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