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204)
她反问季唯民:“你说是吧?”
季唯民根本不敢看沈含烟,面色尴尬。
他换了个话题:“可你不该灌她啊。”
“我哪有灌她?”季童微微睁大眼:“我只是想着,她从今天开始就是你妻子了,要快点适应这种喝法,以后才能陪你去应酬啊。”
季童小声问:“你不知道我会喝酒吧?”
“我为了以后陪你应酬,偷偷一个人练的呢。”
旁边人这时都开始说:“老季,真羡慕你啊,有个这么贴心的女儿。”
“人家孩子一片好心,你可不能怪她,新娘子来自白酒之乡,这酒量嘛练一练就出来了。”
“就是,你可不能结婚了就开始偏心啊。”
沈含烟的筷子轻轻磕碰在碗沿上,让季童心里一惊。
手指紧贴着裙边蜷起。
恍然发觉,是了,这是她的本能。
善于伪装成众人最需要看到的模样,来谋求对自己最有利的局面。
她知道用白家祖产起家,是季唯民心底自卑的根源,她名义上是白家的女儿,季唯民最怕就是众人觉得他白眼狼、对女儿不好。
她甚至并没有计划这样做,大脑就已做出了选择。
身边传来沈含烟身上的香水味,取代了清新的洗衣粉味,那味道对她像一种凌迟。
沈含烟早已认清她这阴暗的一面了。
正当她拔腿想逃的时候。
“季小姐。”
季童肩膀一僵。
那清冷的声线太熟悉,可这称谓太陌生。
她拼命眨了眨眼,消弭了眼底氤氲的水汽,才转身。
沈含烟站起来,对她举起一个酒杯:“谢谢你刚才帮我喝酒,我酒量的确不好,不过半杯红酒还是能喝。”
“敬你。”
季童呆呆的想:什么意思?
哦,明白了,沈含烟现在连挡酒的人情都不愿欠她了,就像迫切收回的门禁卡和钥匙一样,要跟她之间划分得清清楚楚。
季童吸了吸鼻子,举起酒杯:“不客气。”
声音微弱得自己都听不清。
迫不及待逃回自己桌边。
一道道菜肴看上去精致可口,葱爆牛仔粒,松鼠鲈鱼,水晶虾球。
可又有哪一道,比得上沈含烟在那出租屋里给她做过的家常菜呢?
酒气一点点往上涌,不是跟汪晨喝的白酒,而是跟沈含烟喝的那杯红酒。
不让她醉,却和舌根发酸的后味一样,让她双眼都跟着酸涩。
她待不下去了,默默低着头,贴着墙走出了宴会厅。
却舍不得走远,贪恋宴会厅里沈含烟的气息,于是在一颗巨大榕树边坐下。
植物是种很神奇的东西,比如季家老宅外墙的爬山虎,比如眼前的这株老榕树,盘根错节的好像能藏匿一切岁月,时光慢下来,什么都不会改变。
太阳好大,她一个人眯眼坐在这里,远远望着宴会厅,里面有觥筹交错和欢声笑语的声音传来,与她身边还能听到蝉鸣的寂静,形成强烈的对比。
她一点也不在意季唯民结婚这件事了。
只是,世界上唯一跟她血脉相连的人,终究也有属于自己的新家庭了。
从此她在这世上,就是彻彻底底的一个人了。
这时,一阵橙花和玫瑰的香气靠近,被太阳晒得发暖。
季童呆呆看着,若不是这阵香水味作证,她很难相信沈含烟是在阳光底下真的向她走来。
她其实并不喜欢这种香水味,却因混合了一种熟悉的体香,而近乎贪婪的呼吸着。
一直到身边没其他味道干扰了,一直到沈含烟走得足够近了,她在那一阵香水味中,辨出了那股清新的洗衣粉味。
或许那从来不是洗衣粉味,而是沈含烟本身的香味。
季童有点想哭,垂着头,不让沈含烟看到她的眼。
这时,沈含烟对着她走得更近了一步:“你知道吗?我还是高估了自己的酒量。”
“我喝多了。”
然后缓缓张开了双臂,拥住了她。
季童的双眼一瞬睁大。
这是她设下陷阱那晚之后,在梦里都不再敢于期许的事。
可是,在她意识到自己彻底变为孑然一身的这天,那漫天遍野的孤独感,又让她那么迫切的需要。
她紧紧回抱沈含烟,生怕慢了一秒。那纤细的腰,平整的背,在午后温暖的阳光照耀下好温暖。
她把脸埋在沈含烟腰际,紧贴着,不知会不会打湿沈含烟那灰蓝色的西装:“我知道。”
她知道沈含烟喝多了。
要不是这样,怎么会发生这好像在梦里的一幕呢?
沈含烟,你每天都喝多好不好。
我们永远这样好不好。
可这些心底的话,她连说出口的底气都没有。
当她和沈含烟在老榕树下静静拥抱的时候,有已经吃完婚宴退场的人路过她们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