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167)
沈含烟觉得她会。
可是她更加恐慌的发现,她并不确定季童会给她一个怎样的答案。
就像季童曾送给陈宇的那块巧克力一样,季童的世界里,有太多沈含烟没接触过、而产生本能畏惧的东西。
陈宇。莫春丽。
巧克力。时装展。
沈含烟抬起自己的手,上面除了握笔留下的茧,还有从小放牛磨出的茧,和上山捡菌子时刮出的疤。
当一个更加丰富多彩的世界,在季童面前徐徐铺展,她凭什么要求季童留在这逼仄的出租屋内?留在这一亩三分地的小世界?
有那么一瞬间,冲出去给季童打电话的冲动被沈含烟压了下去。
她就那样以一个近乎瘫坐的姿势,仰躺在沙发上,承受着那股巨大恐慌的感觉,像一波又一波汹涌的海浪,席卷着她。
她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心想海浪总有退潮的时候。
可心脏的痛感带来一种近乎麻痹的感觉,让她甚至不知自己能不能撑到那时候。
门口有轻微的响动。
这其实是常事,比如外卖员走错了什么的。
沈含烟在等着那阵响动过去,但并没有。
作为一个警惕的人,沈含烟此时应该坐起来了,应该环视屋内,找到那把她早想好可以作为防御的菜刀所在。
可她发现自己连起身的力气都没有,就那样默默仰躺着。
这是她第一次承受情绪失控带来的巨大海浪,并且持续时间比她自己所想象的久得多。
然后门开了。
沈含烟反应过来,门口那持续怪异的响动,是有人拿着钥匙、因太过急切而一时没能打开门。
季童跑了进来。
沈含烟那时有种喝酒后迟滞一般的感觉,她躺在沙发上看着季童雏鸟般的身影,想:是忘带什么东西了么?
可季童身后空荡荡的,迟迟没有莫春丽的身影跟进来。
季童喘了一会儿,才发现自己忘了关门,她跑回去关上门,又跑回沈含烟面前。
她说:“沈含烟,我不去了。”
沈含烟近乎呆滞的看着她。
季童缓缓走过来,坐到沈含烟膝头,那是一种让人安心到心痛的重量。
她说:“沈含烟,我不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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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含烟呆呆看着季童。
紧掐着她心脏的那只无形的大手,好像在这一瞬间松开了。她所有的心悸、出汗、发抖、窒息感,在这一刻仿佛找到了源头一般。
随着季童撬开了那只隐形的大手,一点一点的,逐渐消失了。
那股海啸般席卷沈含烟的波浪终于退潮,但沈含烟并非凭自己的自控力战胜了它。
而是季童回来了。
“为什么不去了?”沈含烟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的问。
“为什么?”季童重复了一遍沈含烟的问题,笑着眯了眯眼。
坐在某人的膝头,这本是一个孩童般的姿势。可若再把今夜这样的季童再当一个孩子,未免太自欺欺人了。
眼尾那上挑的眼线,莓果色的口红,甚至胸口一圈蕾丝勾勒出的隐约起伏,都在昭显着,无论如何,季童在向大人的世界迈进了。
沈含烟内心或许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但她避无可避。
至于她刚才问的那个问题,她以为季童会说——“聊了聊发现聚会没意思”、“太晚了突然觉得有点累了”。
再不济也是一句孩子般任性的——“就是不想去了”。
可季童就这样坐在她膝头眯着眼,一字一句的说:“因为我喜欢你啊,沈含烟。”
霎时之间,沈含烟内心的海浪再次汹涌的席卷而来。
但那是一种反向的海浪,从北极到赤道,煽动着心中一座休眠已久的死火山喷出火热的岩浆。
心悸、颤抖、窒息感,仿佛都是因为可以被称为“兴奋”的一股狂热。
沈含烟靠着沙发,觉得自己出了一背的汗,浸湿了她的T恤。
她甚至觉得自己腋下都在出汗。
这时季童笑了笑。
沈含烟惊异的发现,即便季童涂了粉底、化着这样的妆,但她唇边那层浅浅的近乎透明的绒毛还在,在灯光下泛着晶莹的光。
这又让那么一点点的孩子气回到了季童脸上。
沈含烟发现,“先入为主”真的是个很可怕的东西。
她无法像莫春丽一样,在季童高中毕业的瞬间,就把她当作一个完全的成年人来看待。
在两人相遇的时候,季童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对感情几乎可以说是懵懂无知。
据说心理医生如果让病人爱上自己的话,其实是一种很严重的“罪行”。因为那其实并非一种真实的感情,而是病人的一种心理依赖。
沈含烟在想,季童对自己的感情是否也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