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154)
沈含烟第一反应是本能想躲。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想让季童发现她的注目。
然而躲开已经来不及了,季童已经看到她了,站起来笑着冲她挥挥手,然后指指自己脚边的两个雪人。
沈含烟也冲季童挥了挥手。
这时沈含烟口袋里的手机震了。
她摸出来一看,竟然是个座机号,前面的区号来自沈含烟老家。
会用这个号码打给她的只有一个人——她奶奶。
那是她奶奶所住医院的座机。
在过年这天打给她?沈含烟接起来:“喂?”
奶奶苍老的声音传来:“含烟。”
虽然苍老,但还好端端活在这世界上。这结果来自沈含烟跟奚玉的一次交易:她住进季家,替奚玉搞定季童、让季童支持奚玉和季唯民结婚,而奚玉出钱给她奶奶做手术,救她奶奶一条命。
而现在,不过半年,奚玉拿来跟她做交易的缘由就已不复存在了。
像一座平地而起的高楼,霎时间轰然倒塌,灰飞烟灭。
而手机里那个苍老的声音叫她:“含烟。”
沈含烟心里动了动。
虽然从小她奶奶并没给过她任何温情,只用剩菜剩饭把她养大,她爸留下的所有钱都被拿去贴补了好赌的二叔,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别吃了女孩子吃那么多干嘛留给你二叔。”
但在爸爸早逝、妈妈缺位的所有成长岁月,她唯一仅有的,也就是这个从未对她和颜悦色的老人。
并且,今天过年。
沈含烟对着手机“嗯”了一声。
然后她奶奶苍老的声音继续传来:“你还有钱吗?你二叔他……”
沈含烟直接打断:“我没有钱。”想了想又补了句:“就算有钱,也不给。”
她直接把电话挂了。
她一张脸上淡淡的没表情,心里却想冷笑——
她在期待什么呢?
无论对奚玉,还是对她奶奶,为什么总还抱着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她觉得就连季童都比她做的好得多。
然而那时的沈含烟也不过二十二岁,无论艰涩的成长环境让她显得比同龄人成熟多少,她还是未能摆脱那年纪的眼界桎梏。
她并没能准确的看清,无论是她,还是季童,都是一类人。
她们的成长过程都太缺爱,以至于无论季唯民还是奚玉,都变成了一块腐败却肥美的饵,让她们欲罢不能,以至于始终吊在一条隐形的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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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沈含烟还站在窗边发呆的时候,小兔子一把推开了门:“沈含烟!你刚才是不是没看清?”
她笑着跑到沈含烟身边,把手机里刚拍的照片给沈含烟看。
两个雪人都小小的,但离近了看,还是能看出明显的身高差。
就像现实生活中的季童和沈含烟一样。
季童问:“你刚才是在接电话么?”
沈含烟:“嗯,推销电话。”
季童呆了呆:“大过年的也不休息么?推销什么”
沈含烟:“坦克大炮。”
季童又呆了呆:“不犯法么?”
沈含烟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洗手,包饺子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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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午饭吃得晚,包饺子的时间就也晚,电视里春晚已经开始放了,平时她们家电视从来不开,其实这会儿开着也没人看,就充作一个背景音。
两人专心致志坐在餐桌边包饺子。
沈含烟发现季童一双学画画的手很巧,以前包饺子总露馅,是因为没人好好教她。
就像季童以前痛经的时候,家政阿姨一句“吃止疼药会上瘾”,也就打发过去了。
这会儿沈含烟放慢动作示范了一次,季童立刻就能包的有模有样了,一个个饺子摆在砧板上,像一个个小巧可爱的元宝。
唯一不足的是——
沈含烟抬头看着她说:“你鼻尖沾上面粉了。”
季童:“哪里?”
她自己伸手擦了两擦,却把更多面粉擦到了鼻子上。
沈含烟笑了一下。
她用没沾面粉的手背,轻蹭过季童的鼻尖。
季童笑着躲开:“好痒。”
沈含烟:“再躲擦不到了。”
季童就坐好让她擦,也许真的很痒吧,季童一直咯咯笑个不停。
直到沈含烟说一声:“好了。”又站起来去把桌上摆的电磁炉按开,不一会儿,半烧开的水就开始咕嘟咕嘟冒泡。
季童用指甲把最后包好的一个饺子,掐出一个小小月牙,放在砧板上又看着那锅烧开的水。
外面冰天雪地,可至少她们的小家里是热的、暖的。
季童小声说:“沈含烟,谢谢你。”
沈含烟望了一眼自己丢在桌上的手机。
她奶奶那边从打了个要钱的电话被拒后,就再没下文了。而她亲妈奚玉,此时不知在哪个酒桌上觥筹交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