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143)
她拉着吊环,在心里问那个她问过自己好几次的问题:【你在干嘛,沈含烟?】
为了心里某种简直可笑的感应,研究生考试的最后一门提前交卷?
沈含烟问自己:如果中午邻桌讨论的新闻跟季家毫无关系呢?
如果季童好好的一点事都没有、正在学校上课呢?
沈含烟发现自己觉得这样很好。
她愿意用自己放弃最后一门考试的代价,来换这个天地间最可贵的词语——“虚惊一场”。
但她在地铁上断断续续给季童打了三个电话,都没人接。
到这时她心里其实已经不敢抱什么乐观期望了。
人很多时候就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她出了地铁站,就开始匆匆往季家跑。
其实她这段时间没什么奔跑运,好像总在扭脚和摔倒,就连骆嘉远都总在提醒她:慢慢走,不要跑。
可她现在跑得飞快,横冲直撞的,路上行人看到她这样疯跑,都纷纷给她让路。
起球的黑色大衣扬起来,像翅膀,还是一片阴霾。
路人在问:“这姑娘是家里出什么事了么?”
这时沈含烟脑子里是一个场景——季童奔跑在她生日的那个雪夜,栗色的长发像鸟的翅膀一样扬起。
那时的季童不再是一只雏鸟,而能振翅高飞。
沈含烟无比确定自己并没有见过季童那样奔跑的一幕,因为那时她正捏着一把塑料刀、坐在季家对着季唯民订来的一个蛋糕。
但季童那样奔跑的一幕,却这样清晰的出现在她脑子里,甚至季童飞扬的发丝、扬起的衣角都经过锐化,清晰到一如她亲眼所见。
沈含烟快跑到季家花园了。
这时她撞见了一个人,竟然是骆嘉远。
骆嘉远看见她惊讶极了:“沈师妹?你已经考完了?”
沈含烟气喘吁吁:“你怎么在这?”
骆嘉远:“我本来想着你在考试,我先过来帮你看一眼……”
沈含烟心里“咯噔”一下。
骆嘉远这句听似什么都没说的话,侧面印证了沈含烟所有不好的猜想。
沈含烟没功夫跟骆嘉远说什么,继续往季家门口跑。
她很难说是先看到花园门口那个蜷成一团的小小身影,还是先看到大门上那两道刺眼的白色封条。
沈含烟跑过去。
那是沈含烟人生第一次生出这么心疼的感觉。
她以前经历过愤怒、悲伤、无奈,可心里像有一根生锈的铁钢丝穿过、血肉模糊的窟窿里涌着一阵阵铁锈味的感觉,于她而言,是第一次。
眼前一个小小身影蜷着,像一只还不会飞的雏鸟,可身后已经失去了庇护她的巢穴。
季童在发抖。
沈含烟几乎是小心翼翼的蹲了下去:“季童。”
季童埋在臂弯里的头微微动了一下。
她的声音隔着臂弯,小小的很模糊:“沈含烟?”
好像很担心刚才听到沈含烟叫她,都是她自己的幻觉,如果她一抬头,就会发现那一点点美好的幻觉,都被冰凉的现实击得粉碎。
好像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旦火柴燃尽,就什么都没了。
宁愿留在那一根根火柴燃出的幻觉里。
沈含烟心里的铁锈味更浓了,她伸了伸手,却几乎不知该如何触碰季童,现在的季童好像一个满是裂纹的瓷娃娃,她稍一用力,就会粉碎一地。
沈含烟只好说:“是我,我来了。”
季童这才小心翼翼的抬起头。
她不知道一个人在花园前的台阶上坐了多久了,在冬日的没有任何温度的阳光下,整个人抖个不停。
栗色的长发乱着,柔软的刘海也被手臂压变了形,她小心到瑟缩的飞快往沈含烟的方向望了一眼,玻璃一样的眼珠也和今天的太阳一样没温度,却在看到沈含烟的刹那暖了暖。
可一瞬又冷了下去,带着一种近乎愤恨的警惕。
像蜗牛缩回自己的壳一般,飞快又把头埋进了自己的臂弯里。
沈含烟的背后,刚才季童目光所及的地方,站着骆嘉远。
沈含烟站起来走到骆嘉远面前:“骆师兄,谢谢你今天过来,就麻烦你先回去了。”
“你……”骆嘉远压低声音:“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青春期的少女看起来情绪完全失控。
沈含烟:“放心。”
无论我可不可以。
我都会一直在这里。
骆嘉远点点头:“好,我先走了,你们俩都注意安全,有什么事随时给我打电话。”
沈含烟:“谢谢。”
骆嘉远走后,沈含烟重新走回季童身边,蹲到她面前。
她说:“不是我叫骆嘉远来的,我是在路口碰到他的,他以为我还在考试,所以过来看看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