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兔糖(115)
“别扔。”沈含烟说:“我吃吧。”
据说医院的墙,比教堂见识过更多真挚的笑和泪。
不知是不是今天在医院受到的震撼太大,沈含烟一个从不喜欢过生日的人,今天居然有些留恋。
祝我生日快乐,她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
是不是生日就得吃甜的,新一岁才能甜甜蜜蜜,沈含烟想,她今天还没吃到蛋糕呢。
这时季童的手机忽然响了。
季童摸出来看了眼,沈含烟从她那抿嘴的表情就知道是季唯民。
季童直接给挂了,季唯民又打,她又挂,父女两人较劲似的。
直到季唯民终于妥协放弃,电话打到沈含烟这里来了。
季童说:“不准接!”
沈含烟并不听命于季童的不准,她接起来:“季总。”
季唯民今晚应该是有应酬喝了酒的,声音特别大:“含烟啊,我今天不是给季童补定了一个生日蛋糕么?”
沈含烟:“嗯,收到了。”
季唯民:“我刚跟你妈妈在一个酒局碰面,说起这事,我问你妈你生日是什么时候,她一想才说好像就是今天!”
“含烟,今天是你生日么?”
季唯民声音太大了,喝了酒像个聒噪的老头,沈含烟已经把通话音量调得很低了,季童还是听她声音听得一清二楚。
直到听到季唯民这一句,季童猛一下子扭头盯着沈含烟。
沈含烟:“我……”
季童直接把手机从她手里拿过来给挂了,塞回她裤子口袋。
季童问:“为什么不告诉我今天是你生日?”
沈含烟半垂眼眸:“这不是刚好有个蛋糕么?”
她忽然想,季唯民那样的人,会自己订生日蛋糕么?这蛋糕不会是奚玉为了讨好季童而帮着选的吧?
沈含烟觉得有些好笑。
阴长阳错的,倒变成她亲妈给她买了个生日蛋糕。
不过这巧合,未免有些凄凉。
如果沈含烟有季童那样肆意任性的底气,她是绝对不会吃这蛋糕的。
可“这是奚玉买的蛋糕”几个字,到底在她心里占了上风。
从小到大,奶奶只能说是满足她基本的生存需要,其他所有钱和关心都拿去贴补了她二叔。
没有拥抱。没有软语。什么都没有。
反倒是一直缺位的奚玉,成了满足她想象的符号。
小时候的她是这样安慰自己的:我妈只是不在,我妈比你们所有人的妈都要好。
然而考上R大来到邶城,当美好想象变成残酷现实,沈含烟很快意识到事情不是这样。
只是心底一直残存的幻想是什么。
答应奚玉住进季家的要求又是为什么。
沈含烟拿着塑料刀的手微微颤抖。
老实说她一边抵挡不住甜蜜诱惑,一边在心里看不起自己。
这时一只小小的手一把握住了她手腕:“等一下。”
沈含烟看季童一眼:“你也要吃?”
“不是这个。”季童摇头:“我问你,生日为什么要吃蛋糕?”
这个问题刚在沈含烟心里出现过了,她很顺畅的给出答案:“因为生日就要吃甜的。”
“甜的是吧。”季童说:“你等一下。”
她转身就往屋外跑,披了件羽绒服,甚至连鞋都差点忘了换。
还是沈含烟喊了声:“换鞋。”又问:“你要去哪?”
季童已经在往外跑了:“你别切蛋糕,等我一下,就一下。”
随着她跑走,屋子里彻底恢复了安静。
沈含烟坐在餐桌边,握着塑料刀的手垂下去。
这时她才看到,蛋糕在有暖气的屋子里放得久了,白色奶油上沁出一小颗一小颗透明的水珠。
像什么人可悲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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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童直到跑出屋子才发现今年初雪下得有点大。
她迎着风跑,一颗颗雪粒砸在她脸上就跟小冰雹似的,可她越跑越快。
偶尔很零星路过的行人,看着这一身毛茸茸睡衣裹着羽绒服疯跑的长发少女,都忍不住多看她一眼。
有人说:“谁家孩子?”
季童越跑越快。
她并不是一个擅长跑步的人,体育课跑八百米从来都偷懒,这时夜风呼啸,她依然能听到自己的呼吸起伏,呼哧,呼哧,呼哧。
伴着剧烈的心跳,扑通,扑通,扑通。
原来人跑太快的时候,心脏那种快要炸裂的感觉是真的,最主要给心脏供血的那根血管,像珍珠奶茶里塞了一大颗珍珠不再通畅的吸管。
头晕乎乎的。
里面沈含烟一张冷白的脸闪啊闪。
季童就这样疯跑到一家便利店附近,在路灯下才看到自己鞋带开了,不发现还好,一发现就踩着鞋带绊了一下。
季童也来不及蹲下来系,跳着一只脚把鞋带塞进鞋里继续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