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处不问+番外(55)
兵部衙门和祝府不在同一个坊,我每天加班都得赶着宵禁前回去,今日事多,一时没注意更漏,晚了些许。因此心内着急,恐怕关了坊门回不去。
巡街卫兵骑马而过,溅了我一身水。我顾不得生气,既然湿了衣服,索性跑了起来,不料想脚下一滑,我忙想用伞支撑住身体,结果伞尖也在石板上一滑,眼见就要和雨水硬路来个亲密接触——
有人揪住了我的后领,把我揪了起来。
我松了口气,忙想转头道谢,谁知那人按着我的后颈,我竟动弹不得。
我有些尴尬:“多谢出手相救,只是不知可否先放——”
那人不等我把话说完,便阴恻恻地好似鬼哭般道:“陆一衡……”
天边忽然打闪,煞白的一道闪电映着水坑里我煞白的脸。我打了一个寒颤:“你认得我?”
“谁人不认得你,”那人仍旧用那种忽远忽近的声音在我脑后道,“李代桃僵、数典忘祖、欺世盗名,说的可是你?”
闻听此言,我反倒不怕了:“我陆一衡行得端坐得正,休要拿脏水泼我!”
我指天发誓:“青天在上,谁是凛然君子,谁是鬼祟小人,都——”话未说完,一声雷滚下来,轰隆一声,尬得我收了手。
那人扑哧一笑,放手道:“我与你玩笑,你当真了?”
我听这声音耳熟得很,转头拿灯一照,是义父。
我惊讶道:“义父?你不是在朔荇?”
“此事说来话长,”义父道,“坊门要关了,我的住处在此坊内,你到我那住一晚罢。”
我有点担心月麟她们等不到我回去会着急,但也知义父所言非虚,坊门关前我赶不过去。
去到义父住的小院,一进三房,哑娘闻声出来,欢喜地对我又搂又抱,我嫌身上沾了雨水,解释了一句便将她推开了。
义父也说天色晚,哄了哑娘去睡觉。我在正房等了等,义父才回来。
他一进来不说自己那些个“说来话长”,反倒问我:“不说别的,这数典忘祖一条,你认也不认?”
我一时僵在当场,搬出万能说辞:“我逃难中磕坏了脑袋,真真是忘却了——大夫也看过了的。”
义父意味深长地道:“恐怕不是失忆罢。”
我心想,既然给我诊脉的大夫是祝府请来的,估计医术不错,既然他都说我失忆,义父能看出什么?我便不怵,伸出手腕道:“义父说哪里话来,倘若不信,把一把脉便知。”
“不必把脉,”义父似笑非笑,“我看你长大十八年,掉了一根头发我都晓得。”
我那点侥幸随着这句话轰然寂灭,风猛然吹开窗棂,撞在墙上“咣当”一声。
第28章 谁堪回首月明中
我没有说话, 只是盯着陆夏山,实际上脑子里一片空白,几个瞎话在喉间过了一圈, 又默默咽了回去——太像狡辩了。
陆夏山也没有开口, 只是用那种透过灵魂的眼神来看我,审视中带着一丝怀念, 让我突然觉得有些熟悉。
他心理战术玩得很好,只要他不说话, 我就会陷入被动、胡思乱想。
我实在不想跟他耗一晚上,只能先低头:“义父这是何意?”
陆夏山也没有拐弯抹角,斩钉截铁地说:“你不是陆一衡。”
我道:“我确实是陆一衡。”这句话不算诳瞒,毕竟我就叫这个名字。
陆夏山笑了:“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不过你不必惶遽,我并不关心你究竟是谁——只要你听话。”
我心道, 听话杀了祝长舟么?这是万万不能的。
不过他都发觉了我不是原身,却并不关心原身去了哪里?看来他对原身似乎并没有太多的感情?
而且, 陆夏山真的不关心我究竟是谁吗?他是不是知道我不会对他讲真话?
我没有妥协:“义父的话我自然是听从的,只是‘亲有过,谏使更’、‘当仁, 不让于师’。”
陆夏山哼笑道:“你倒是伶牙俐齿、铁骨铮铮啊。”
我反正被发现了,也不装什么父慈子孝, 往椅背上一摊:“谬赞谬赞,过奖过奖。”
“陆一衡, ”陆夏山敛了笑意,正色道, “你我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真以为船翻了, 你可以全身而退?”
我道:“我现在连多大的船、船上有几人、船夫是谁都不知,就好似被你们蒙了眼拐上船,这样焉能不想上岸?”
我这句话问出口,就已经是认命了。什么都不知道,或许陆夏山能大发慈悲放我一马,但我一旦知道他们在谋划什么,就更不可能脱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