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87)
天气倒也没有比往年更热,反而下了两场雨好了不少, 但女帝也不知是为了谁, 竟开恩提早了十来天让人去西枫别苑。
满宫只有皇后是从南玥来大梁的,南玥常年天气温和, 从没有大梁这种酷暑天, 进入夏日以来, 皇后就已经中了好几回暑气了。
所有人都猜测, 女帝此举, 大概是为了皇后吧。
虽月余未见,但又时刻记挂在心上, 这样的情意, 满宫只独此一份。
西枫别苑两边夹山, 中间又有一条溪河贯穿,常年寒凉。
到了夏季,更是凉爽之处。整座别苑, 依山而建,又环于水上, 回廊玲珑百转,是休养的好去处。即便不是酷暑天,在这里住上一段时日也是心旷神怡。
于是,初二这日一早,满宫车马动身,在晌午之时就到了西枫别苑。
师泱不知道大梁传统,因无人与她说过。一下见了这样的好去处,只说怎么不早点来。由春与她调笑,说:“也不算晚,说是能住上两个月呢。”
这里虽说是在宫外,但所有规制和守卫皆是按照宫中来的,和皇宫也并没有什么分别,也只是少了一些拘束罢了。
只是,卫若漓依旧不与她说话。
出宫那日清晨,按照规制,帝后需要同乘轿撵。
师泱起得晚了,卫若漓早在马车内,师泱事先不知,由着人扶她上轿撵,她抬手一掀帘,冷不丁撞见卫若漓那张脸,整个人愣了下。
卫若漓也抬眼,与她四目相对。
一个月未见,今天是头一回。有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在彼此心头蔓延,隔得时间太久,再冷的战仿佛一瞬间也应该要破冰了,甚至于细想想,都不知道自己的心里,当时到底是为着那一桩事生气的。
一个林叶早已抛掷于脑后了。
卫若漓痛恨的,是自己一腔热忱捂不暖一个没有心的人。整整一个月,自己不主动,她就不来见她,甚至于连一句话都没有,仿若陌生人。
好歹也是柔情缱绻一床睡了多年的人,这样的绝情冷意叫她心寒。
整整一个月,她也有忍不住想来见她的念头,可这样的念头一换位想起师泱的心,就觉得自己被人看得太轻。
自己的真心与思念,都是不值得的。
而师泱呢?
一部分算计伪装,剩下的一部分里又有彷徨和怨怪。或许连她自己也看不清自己的心,她安慰于自己,这番冷战,不过是为了表面卫若漓不信任她的缘故。可只有心底最深处明白,她不愿意承认的缘故,是气恼于卫若漓身旁有了别的亲近之人。
有过床笫之欢的人,不与她人分享,是师泱的骄傲。
她既有了旁人,心里那份仇恨,不觉间又多了一分。可这样的仇恨,在家仇国恨之间,仿佛又添了一丝别的意思。
师泱瞥见卫若漓那张神定自若的面容,本来淡忘的芥蒂一时又重挑了起来,那怒意一时压不住,她收回视线,抬脚就上了马车。
微用了些劲,右膝下震得隐隐有些疼。
也不靠在卫若漓身旁,师泱只坐在马车最右边靠车门的位置,离得卫若漓远远的,连一句请安问候也无。
卫若漓见状,银牙咬得作响。
两人一时都带着气,谁也不肯先开口说话,于是,两个多时辰的路程,一路上,车厢内寂静无声,谁也没有说话。
师泱不习惯坐长时间的车马,再加上早上起得早,一路上只靠着车壁昏昏欲睡。
马车到了山庄外,车外有人上来回禀时,她才醒过来。
还不等师泱反应过来,卫若漓已经先一步掀帘下车了。师泱看着她的背影,咬了咬唇,也跟着一起下车。
马车很高,师泱站在那儿,以为卫若漓会回身过来搀她,谁知就见她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一点没有要扶她的意思。
连由春和旁边其他几个宫娥也都讶异了下,皇后腿脚有顽疾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谁都以为陛下会过来扶一下她,谁知就这么独自走了。
众人一时面面相觑,师泱站在那里,忽然觉得没了脸面,脸色气得铁青。
由春见状,忙上前去扶她,“公主,当心。”
师泱气急,搭住由春的手就往下跳,一时没注意,脚背震了下,她扶着由春,哎哟叫了一声。
声音不大,却正好落进了卫若漓的耳中。
她微顿了下,却没有回头,照直往前走了。
有时候,师泱是个糊涂人。她自小在家人呵护疼爱下长大,要风得风,要雨得雨,从未受过一点苦。即便嚣张跋扈,那也是坏得明目张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