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6)
师泱听得掉眼泪,是她利用了由春,将那块和田龙纹玉佩扣在了她的腰间,引了慕容氏安插在璇玑殿的眼线发现,她怕由春背叛她,所以从头到尾都没有告诉她。
却原来,她什么都知道,即便知道会没命,却依旧义无反顾地去做。
师泱心疼地揪起来,她耗尽最后的力气,伸手将人涌入怀里,泪水像是绝了提,此刻她什么都没有,只有由春了。
“由春,是我对不起你。”她埋进她的肩头,终于隐忍痛哭,“我也只有你了。”
由春回抱住她,眼泪止不住地流淌,“由春一直陪着公主,永远都不会离开。”
整整三日,卫若漓将这主仆二人关在密室里,没有水也没有食物,由着她们自生自灭。
好在由春之前偷偷藏了一块干粮,分作了好几块给了师泱,师泱要与她分,可由春不肯吃,直说着自己不饿,在外面吃了饱饱的,挺个三五天也没有关系,还说她从前没有饭吃的时候,也是这么挺过来的。
师泱从没有了解过由春的过去,可却在这一刻,体会到了由春口中说的吃饱穿暖,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幸福。
最后一点干粮也耗尽了,师泱看着头顶上的漆黑,意识浮沉,一点光亮也看不见,她甚至分不清,自己究竟是活着还是死去。
终于,在第三日的深夜里,她看见了密室里透进来的一道月光,那微弱的光芒,像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一道光。
有双手将她拦腰托起,额间有温软的唇瓣,师泱想睁开眼睛看一看,可终究是连这一点的力气也没有了。
师泱的身份被泄露,满朝文武全都知晓了,大梁新君,将敌国余孽长公主师泱,藏在寝殿密室之中。
朝中沸沸扬扬,就连昔日卫若漓在南玥做禁|脔女宠的事情也被人宣扬了出去,当朝新君曾经在蛰伏南玥之时,卖身求荣,苟合于敌国公主。如今国破城亡,却依旧恋恋不舍,将人藏在寝殿之中,日日欢好笙箫。
不用猜也知晓这些舆论出自哪里,除去凤宣殿里的慕容音,没有第二人。
所有人都认定她舍弃不掉师泱,认为捏住了她的把柄,可以以此来要挟她!
三日后是二月二,照旧例宫里会举行盛宴,阖宫并朝臣官眷们都会出席。
事关师泱一事,朝臣们并没有罢休,每日仍旧有成百上千的奏折呈上来,逼着卫若漓处死师泱。
即便是宴会之上,也依旧有人冒着触怒卫若漓的风险,强行提起。
悠悠之口,总是堵不住的。
所有人都认定,她迟迟不愿意处置,是因为在乎师泱,舍不得动她。
做了十年之久的敌国质子,临到头居然还自甘下贱地俯就讨好敌人,一时之间,她成了满大梁的笑话。
开口的依旧是范青,都察院左都御史,也是高宗十五年的甲等进士。
范青曾是丞相慕容籍的门生,与卫询生前交好。卫若漓公然杀死卫询,为此范青受慕容氏所蛊,以她心狠手辣杀害兄长的罪名,弹劾了近一月之久。
朝中内外,天下百姓,尽人皆知。
他算中了只要卫若漓还愿意做一个开明的君王,就不会公然动他。
所以范青便肆无忌惮,越发变本加厉。
范青:“新朝初立不过月余,为了江山社稷,臣奏请陛下,请立即诛杀敌国余孽,也以此保全陛下声誉。”
范青一人站在大殿之中,言至最后一句之时,语气颇有些轻浮,等候着卫若漓开口,歌舞伎乐声也立时戛然而止。
没有人敢开口,大殿里鸦雀无声,死了一般的寂静。
卫若漓自顾自执起案桌上的青花瓷酒壶,斟了一盏酒,捏起轻抿了一口。
随后放下酒盏,抬头看向座下站着的人,开口笑道:“我大梁一向仁义治国,昔日即便是战俘,也有优待的历事,不至于赶尽杀绝,更何况是一国公主。当然了,范爱卿也是为我大梁着想,朕也理当体谅爱卿这份心。这样,听闻公主歌舞名绝天下,朕观爱卿日夜为国事操劳,属实不忍,就将公主赐给爱卿,为府上歌姬如何?”
范青一怔,错愕抬头看向高台之上的女君,那双眼眸之中,是运筹帷幄般的沉稳,四目相对的瞬间,他连忙回过神来低下头去。
不止范青,所有人都惊讶于,卫若漓如何会做这样的决定。
说到底,满大梁上下谁没有听过那段替身女宠的传闻,而如今,敌国长公主师泱,又的确被藏在女帝寝宫之中。
所有人都认为,陛下对那敌国公主情愫未减,这些时日以来,大臣们日日相逼,她迟迟不肯发声,也不过是为了保住那人,可心尖上的人,又为何在这一刻,竟公然要拱手送于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