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29)
最后哭得久了,嚎啕声渐止, 只剩下隐忍着的抽噎声。
也不知过了多久, 烛台上烛火快要燃尽了, 被子里的人才渐渐停了哭声, 只剩下平稳的呼吸声。
从没有见她哭得这样久,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有的时候,她太过天真,做了半辈子尊贵的长公主, 却还不懂得这世道运行的准则。高高在上也未必就是痛快的, 至少她不懂得跌下来的时候,会有多痛。
如果没有她的庇护, 她的下场, 或许连师齐都不如。
她甚至想, 倘若这场蛊毒治不好, 把眼前这个人一个人留在世上, 她又会不会吃亏?
小瓷瓶捏在掌心,冰凉的药膏已经暖得有些稀释了。
她低头看了眼, 然后又看向睡在床里侧的人, 大约是真的困了累了, 连日来的折腾,连伤心也阻挡不了她的困倦。
卫若漓轻轻靠过去,掀开她的被褥, 然后细心地替她上药,怕药再次滑出来, 她手指就一直抵在那里,直至药膏全都融化吸收了,她才伸出来。
几次往复,最后掌心一片黏腻湿润,卫若漓低头看了眼,然后慢慢牵唇笑起来。
要替她上药,还要替她清理,天底下,她大概是最憋屈的皇帝。
真是没有道理。
全都处理完,卫若漓在师泱身后躺下来,她伸手,从她胳膊底下穿过去,从后往前扣住她的腰,将人捞进怀里来。
师泱却迷迷糊糊地,忽然调转过身,往她怀里用脸拱了拱,然后就那么埋进她的胸膛里。深夜天有些冷,妆奁台上的棂窗忘了关,有风吹进来,卫若漓感受到她怕冷,本能地往暖意处拱。
卫若漓想去关窗,但又怕吵醒她,就那么一动未动,抱着她一起沉沉睡去。
连日来的疲惫,在这一刻终于歇了下来。
这几日,卫若漓怕她体内余毒未清,所以为防万一,缠着她要了许多回,明日一早再让裴嫣查验一次,应该就彻底无碍了。
卫若漓伸手捧住她的脸庞,指腹眷恋地在她耳后摩挲了下,然后低头在她额间轻轻落下一个吻。
翌日清晨,师泱恍恍惚惚地还在睡梦中,忽然指尖像是被人用针扎了一下,她猛然激灵了下,睁眼就看见眼前那张熟悉的面容。
卫若漓抱着她,看见她迷糊的神情,勾唇笑:“醒了?”
师泱失神地望着她半晌,才感受到不对劲,她抬头看了看,这里不是璇玑殿,房顶上的帷幔不是这个颜色,还有……
她转头看向一旁,才发现此处不是房内,而是在马车上。
她猛然坐起来,下身忽然一阵酸软,她疼得紧皱了下眉,扶住马车内壁,伸手去掀旁边的窗帘,外面天还未亮,一片昏暗,但显然不是在宫里,是在宫外。
她们出宫了?
卫若漓坐在那里,慢条斯理地看着她慌张的背影,淡淡等着她开口问自己。
师泱转过身来,她扶住车内壁,稳住身形,光着脚半扶在那里,问她:“你要做什么?”
卫若漓曼声说:“你之前不是一直嫌宫里生活无趣么,现在有空了,你可以在宫外恣意呼吸新鲜空气了。”
师泱盯着她抿唇未语,一时不知卫若漓的意图,这样的节骨眼上,她竟会带她出宫来,桦儿还被留在宫里,离开她的庇护,不知又会不会遭遇变故?
更何况,她们昨夜还大吵了一架,她一番恩怨论,将她指摘得一无是处,可现在天还未亮,就要带她出宫来?
她隐约觉得卫若漓是有目的的,这一趟出宫,并不单纯。
卫若漓起身,伸手要去扶她,声音淡淡地问:“底下还疼么?昨夜,我已经替你上过药了。”
师泱明白过来她说的是哪里,耳根处略红了下,她缩了下手,没有让卫若漓来搀她,她抬起头来再次问她:“你要带我去哪里?”
卫若漓淡淡收回手,看出来她眼里的戒备,她淡声道:“你放心,我又不会把你卖了。只是从没有告诉过你,我在这世上,还有一个亲人,是我姨母,从小她对我极好,我们多年未见,下个月是她生辰,所以去看望她。”
师泱显然对这个回答有些出乎意料,她与她相识多年,还从未听过她有一个姨母,天下人皆知,她母亲是无月刹姜氏族人。姨母……就是姜容的姊妹么?
只是,她为什么要带她来去看望她的姨母?事前也从未向她提过,连赶路也这样匆忙着急,还要趁着天没亮就要出发,倒像是避开人似的。
还是,她是为了支开她,要对桦儿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