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10)
卫若漓没有赶尽杀绝,给她留了一条后路,道:“派人送回兴德宫吧,许她住着养伤,一切规制用度也还按贵人位份给她,等她养好伤,若是想回家,也许她回家。”
方芊倒有些意外卫若漓的处置,按照她以往的脾气,慕容筝的下场逃不过一个死。
要说无辜,这满禁宫里的人,又有谁是无辜的。
她与卫询从小到大,几乎没有什么交集,就因为他是慕容音唯一的子嗣,就被她毫不犹豫地亲手一剑毙命。
卫询除了是慕容音的子嗣,同样的,他的身上也流淌着和她一样的卫氏皇族的血脉,说到底,他们还是姐弟。可究竟怎么样呢,不还是死了。
她对卫询都没有留情,如今竟然会对一个慕容筝留情。
这一点,叫方芊意外。
卫若漓偏首,察觉眼前的人神色有些愣怔,多问了句:“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方芊恢复神色,淡声道:“没什么,只觉得陛下如今变得心软了。属下告退。”
卫若漓被方芊这一句话说得恍惚了下,心软……她从前不会觉得自己心软,可渐渐地,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自己居然也会有心软的时候。
大概是因为师泱吧,她一步一步妥协,心软地迁就她,还特意打算与她开诚布公地交心,可到底怎么样呢,还不是被人撵了出来。
心软,又有什么用。
卫若漓抬眸看着方芊离去的背影,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连忙叫住她:“等等……”
方芊站住脚,她转过身来,再次向她垂拱,恭敬地问:“陛下还有吩咐么?”
卫若漓盯着她,默默停了停,忽然开口又问:“你在这里,站了多久了?”
她刚刚在殿内和师泱的交谈,如果她一直站在这里,那么依照她的内力轻功,必定全都听去了。
方芊愣了一下,知晓主子的事情不应该打听,不该说的不该听的,都不能说,这是做一个合格暗卫的基本。
方芊没有告诉她,沉吟片刻只淡声说:“天色还早,陛下若是没有地方可去,可以到属下的柔仪殿里躺一会,那里无人,属下也不在,没有人会打扰,陛下可以安心睡到天亮。”
“……”
卫若漓咬着唇,知道方芊全都听见了,不然怎么会知道,她被人撵了出来。
她一个堂堂大梁女帝,居然被自己的皇后,三更半夜撵出房门,要是宣扬出去,她的脸就要丢到地底下去。
卫若漓黑着脸:“不许说出去,否则就叫你去和青月玄画一起去兵仗司作陪。”
方芊眉心重重跳了一下,她抿了抿唇,知道青月和青玄被她罚在兵仗司内面壁两个月,至今还未出来,她无奈地说了句属下明白,随后就离开了璇玑殿。
一场突如其来的争吵,叫卫若漓气了好几天,她一直在太元殿内处理政事,每晚还故意去了方芊的柔仪殿里过夜。从来不在除皇后之外的寝殿里留宿的女帝,这一举措,一下叫满宫的人都惊讶。
众人都道女帝开始宠幸旁人,皇后要失宠了。
而师泱呢,也懒懒的每日把自己关在寝殿里,不愿意出门,也不愿意见人。
可即便如此,也还是能听见聒噪的由春每日和她汇报外面的情况,尽管她一点都不想听。
又下雨了,师泱趴在窗户上望着窗外的天,心情沉闷,她心里只盘算着那晚和桦儿相见的事情,桦儿叫她打听盛京城防图,那是一块什么样的地图,她暂且还不知道,也从来没有听卫若漓提起过。
都以为她和卫若漓关系非比寻常,只要蛰伏在她身旁,轻而易举就能拿到这些东西。
可谁又知,她们关系是和旁人不同,可也正因为此,卫若漓才对她更为提防,她也更难拿到那些机密的东西。
和桦儿相见,已然过去了三天,这三天,她过得既煎熬,却又忽然安心。
安心的是知道桦儿安然无恙,煎熬的是要去利用卫若漓的真心,偷盗城防图。
膝盖隐隐作痛,师泱看着窗外下个不停的濛濛细雨,只觉得无比烦躁。
右膝逐渐落下了毛病,只要天一阴沉下雨,就会疼痛。
她讨厌夏天,也讨厌下雨天,讨厌这个大梁的一切。
由春从殿外进来,她将油纸伞甩了甩,然后放在廊庑门旁,又抬手掸了掸袖子上的雨水,迈脚进殿,转头看见趴在窗旁的背影。
她停了停,然后轻轻走过去,道:“公主,雨渐大了,把窗户关上吧,仔细回头受了凉。”
师泱不愿意听她聒噪,依旧坐在那里无动于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