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情(104)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卫若漓只觉得心力交瘁,她深深吸了口气,无奈地吩咐钟怀则,道:“不要伤害师齐,暗卫全都撤下来,不要打草惊蛇。凤宣殿那边加派人手,慕容音如果和师泱有任何的接触,全都汇报给朕。关外的兵马也要实时注意动向,师齐召集的那些旧派,不会成气候,朕能灭他们一次,就能灭第二次。朕要叫一切都摆在明处,如果有可能,生擒师齐,切不可伤害他,记住了么?”
钟怀则抿唇,知晓她妥协了。她再三嘱托,不许伤害师齐的性命,到底还是不愿意下手,仅仅是为了师泱。
可一味地妥协,难道就真的有用么?
架着刀剑要置你于死地的人,又怎么会轻而易举地甘心罢休。
她早该狠下心来,在南玥国破那晚,就应该杀了这一对姐弟。
如今内忧外患的威胁,已然摆在了她的跟前,她依旧还在执迷不悟。
钟怀则实在无法再任由这样的局面发展下去,冒着大不韪劝她:“陛下当真要如此执着么?南玥余孽如果真的与慕容氏勾结,铁骑兵未必能抵挡得住,陛下不能将万千的大梁子民性命,交付于一个不确定的真心筹码之上。倘若败了,陛下真的笃信,他们会像您对他们这样,善待你么?”
卫若漓迟疑地犹豫,最后依旧蹙眉愠怒,不愿意听钟怀则这番话,不悦地说:“怀则,你不要再一而再再而三地忤逆朕,朕一切都有自己的考量,你莫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朕是大梁的君王,不会愚蠢得把江山拱手让与他人,朕是在意师泱,可也不会容忍,叫人将刀尖戳到眼睛里,你放心照朕的命令带着暗卫去办事,不要再说这些荒唐的话了!”
说罢,卫若漓不再看她,只负手背对着人,隐忍怒意。
钟怀则站在她身后,低头垂眸,一言不发,余光里只有她隐在漆黑夜色里的轮廓背影。
当局者迷惘,她彻底掉进这场执念之中,不肯抽身,自以为万无一失,可这世上有什么是万无一失的事情。有些事情,说是说不开的,她不愿意听人说,拿身份压制她,这是头一次。
钟怀则垂身恭敬,没有再忤逆她,只说道:“臣知道了,臣告退。”
卫若漓立在廊庑下,知晓身后的人已然离开了。
话说出口,她便有些后悔,自觉伤了人的体面,一次是怀珍,一次又是现在,她也并不想用身份压制她,她们多年情分,早已超出了这些。
可话说出口,却又才明白,收不回来了。
城外枫林内,师齐和林叶向西走了三十多里路,确定无人追踪,才停歇下来。
慕容音差人来报,告诉他,师泱在凤宣殿和卫若漓闹翻的事情。
林叶听见后,心中担忧,忙问道:“公主如何了?卫若漓伤害她了么?”
师齐淡淡瞥了她一眼,不动声色收回视线,伸手从怀里掏出银钱,递给那人,笑道:“我知道了,宫里一切,还望娘娘照料打点,元桦感激不尽。”
元桦是他的表字,向来只有最亲近的人才会如此称呼,师齐知晓凭借自己的力量,无法成事,慕容氏一族,是他复国报仇唯一的指望。
那人看了看他身后的林叶,又掂了掂手心里的分量,没有多说什么,只点点头笑说:“殿下放心,奴才一定向娘娘转达您的敬意。宫里行动不便,往后,也都由奴才和您联系。”
师齐点头陪笑,再次应答作谢。
宫人离开后,师齐才恢复脸上冷漠,他转身朝向林叶,垂眸轻笑,道:“林叶姐不必担忧,阿姐在宫中,卫若漓对她情根深种,不会伤害她的。”
林叶淡淡看他,隔着可怖面具,只觉得他和往日不同了,她重新低下头,恭敬地说:“陛下如此称呼,是臣僭越了。”
自端午那日后,她离宫在外寻了多日,最后才在慕容府中得知他的消息,有关他的遭遇,她没有多打探也知晓,他受了不少罪。
师齐轻怔,听见她的话犹豫恍如隔世,沉寂半晌,方才自嘲地笑了笑,无比讽刺地说:“家没有了,国也没有了,我也不再是皇帝,林叶姐还是和阿姐一样,唤我一声‘桦儿’吧,如今境地,唯有艰难前行,保得住命就已经是万幸了。”
他重新看向林叶,知晓她这些年一直在意师泱,便开口道:“林叶姐放心,若有幸,桦儿能亲手诛杀卫若漓,复国还朝,一定会将阿姐亲手送与你。”
林叶怔了下,抬头看向眼前的少年,良久才开口:“陛下言重了,臣此生永远都是公主的随从,不会改变。也知晓,陛下在公主心里,是无可撼动的最重要的亲人,臣希望的,也只是公主和陛下,全都相安无事。没有他想。也还望陛下能早日救公主出火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