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来日无多的人，她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做自己最想做的事。

那件事是，确认一下云家还在不在。

很难。

云初霁以为用无所不知的光脑可以查到，但光脑也只是能够采集人类留下的信息而已，而那些没有留下的，统统都会堕入同一片虚无，那片虚无的名字，叫做历史。

云家唯有云初霁那位声名遐迩的祖父云临江在历史上留下了只言片语，他被后世的史学家纳入了忠臣传，在全文一万一千三百七十五字的篇幅中占据了三百二十七个字。

至于云家的其他人，包括她那位做到了礼部六品管的二叔，在历史上都杳无音信。

而关于青陵县，只有短短一行字，蛮兵入关，破城，城中壮男皆死于刀下，妇孺残留十不存一。

但这已经距离云初霁的时代足足有三百五十年之遥了，三百五十年沧桑巨变，云初霁都无法确认云家是否已经迁离，要知道，就在她活着的时候，虽说云家宗族将青陵县当作历史悠久的故乡，但实际上云家在此盘踞也不过满打满算近七十年岁月而已。

仅仅是三百五十年的五分之一。

但就算云家迁离逃脱了这次破城之变，可现如今距离云初霁的时代已经有一千八百年的时光，这么长的时间里，发生过不计其数的战争、灾害、革命和饥荒，云家能否存留，存留的又是否是曾经的那个云家，这一切都蒙在了一团悲观的迷雾当中，让人不敢窥视。

云初霁僵硬地靠在椅子柔软的靠背上，第一次如此具体地意识到，所谓的新世界，究竟新到了什么程度。

第7章 历史

关于青陵县一个不起眼的书香世家的历史十分模糊，但关于这个时代的历史却非常地清晰。

ABO三种性别的分化，来源于一个科学疯子的救世实践。

在ABO时代的前夜，是联邦的后期，由于经济、文化、政治多方面的成因，人们的生育欲望大幅降低，不少人宁愿沉溺于虚拟现实世界，而不愿面对自己只能被政府赡养的悲惨现实。

没有工作是好的，但前提是被工作占据的时间可以释放出来做自己喜欢的事情。

问题是，联邦时代的人们，由于长期的社交壁垒和文化低迷，人们已经找不到能够热情投入的事件了，而且社会资源被大资产主和□□政府牢牢把控，人们的一切自由都受到荒谬的限制，其荒谬到什么程度呢？

统一发型和着装以及饮食。

于是人们只能到虚拟世界去寻求自由的慰藉。

而留在现实世界中的人，也并不都是异性恋，同性恋、无性恋、跨性别恋爱占了不小的份额，但政府和资产主们并不在乎生育率，他们高傲地认为除了自己的基因，其余人没有太大繁衍的必要，毕竟所有的工作都由人工智能完成，在这些金字塔尖的人看来，花费资源赡养毫无用处的人类已经是没有辜负联邦宪法上那句联邦永远需要公民了。

但一个叫威廉·詹姆斯的文化复辟主义者看不过眼，他认为任由生育率如此低迷下去，人类迟早会迎来灭绝，愚蠢的上流圈将会和他们钟爱的机器一起被埋葬在时代的墓穴中，而新的守墓人是AI。

为了阻止这场在他看来迫在眼前的灾难，他研究出了一款药剂。

这款药剂就是ABO时代的潘多拉之匙。

垄断性的全球食品产业给了威廉方便，作为这家垄断企业的首席科学家，他偷偷把药剂加入产线，由于是全AI流水线，同时是个程序高手的威廉非常轻易地躲过了AI的侦查。

于是，全民分化。

在威廉原本的设想中，针对于现如今联邦上流阶层男性主导的局面，他将把ABO的变异机制设定为雄性激素高的变异为alpha，雌性激素高的变异为omega，另外还有些对病毒有部分抵抗力的人群成为了beta，beta和变异前的男女没有多大差别，除了他们能够闻到AO的信息素外，但AO的信息不会对beta起效，它们只会诱使AO进入疯狂的性行为中，直到omega受孕后，这种效应才会减轻一些。

威廉认为在男权的世界里，这样的分化将会最大程度上减轻社会混乱，在新的性别结构稳定之前，处于性别优势地位的alpha会用他们手里的权利将一切动乱掐灭在起始状态。

但命运的玩笑开得总是那么让人啼笑皆非——他的助理，一个自我心理认定为女的男性，她偷偷修改了病毒的变异设定，将一切都倒转了。

于是当变异发生后，在信息素的强烈作用下，人们从被迫温暖闭塞的营养舱里出来，惊讶地发现那些权贵、高官、富豪、军队大部分成了omega，不得不承担生育的责任和信息素带来的生理束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