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澄坐在原位上没有动，只微微垂下头颅，望着桌面出神，似乎在想些什么。

蔚然走过去，轻声问道：“还好吗？”

陆澄抬头冲她笑：“没事，习惯了，张总是这样的。”

“那我们要按他说的改吗？”

“不，”陆澄快速梳理思路，“新总裁是集团总部调过来的，集团那边的习惯是看数据，分管我们的大老板也是这个习惯，所以数据肯定是不能少的。”

“张总不知道吗？”蔚然皱眉。

“知不知道都不重要，他来了不到一年，据说年后就要走了。”陆澄的话语里有些无奈。

蔚然听懂了她没说出口的潜台词，摊上这么个不帮忙尽捣乱，损人不利己的上级，陆澄也是有点倒霉。

陆澄揉了揉眉心，又道：“不过他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如果是为了争取明年的预算，那确实可以再把亮点放大。”

“我明白，”蔚然跟上她的思路，调出PPT，“那么我们可以在这里这里增加一部分内容……把这部分调整到这里……”

“可以，31页这里可以改成……”

……

她们讨论着飞快敲定了修改方案，几乎把PPT整个逻辑重新串了一遍，于是这一忙又忙到了半夜，又是她们两个留到了最后。

陆澄从电脑屏幕前挪开视线，按了按僵硬的颈椎，站起来走到窗前。远处的星星点点是这座城市的灯火万家。而附近的几座写字楼虽然或多或少都还亮着灯，但不同于家里的那盏灯，这灯光冷漠而噬人。她突然就有些逃避这一刻的工作。

于是她走向蔚然，敲敲桌子，问道：“两个选择，一是我们在这里做完再回家，二是我们回家接着做，你选哪个？”

蔚然清晰地看到她脸上的倦意，善解人意地做出了选择：“后者。”

“那还等什么，收拾东西走啦！”

第6章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过了十一点。

陆澄带着蔚然把笔记本电脑放进书房，并给蔚然加了一把椅子，两个人隔着书桌相对而坐，但谁也没有选择开始工作。

陆澄坐了一会儿，揉着太阳穴整理思路。

“还剩几页，预计再有一个小时就差不多了，今天至少要完成初稿。明天上午修细节。”她道，“累吗，先休息会儿？要喝点什么吗？”

“都可以。”

“我这里没有‘都可以’。”陆澄起身，“咖啡？茶叶？”

“茶。”

陆澄走出书房接水烧茶。不一会儿，电热水壶发出启动的声响，她等着热水发了一会儿呆，脑子似乎停滞了，莫名的情绪填充了她的心，令她感到无比空洞。她转向沙发，坐进沙发一角，把腿收上来，脸埋进膝盖，整个人蜷到一起。她想她大概需要休息一下。

蔚然出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个陆澄。暖色灯光下的客厅安静无声，那个锋芒毕露的陆澄把自己蜷起来，试图竖起一面坚实的墙，抵挡无边的寂寥。

【你看，没有人是无所不能的。】

蔚然按住自己的心口，感知到了同样的酸涩。这一刻的陆澄和过去无数个时刻的蔚然没有任何区别。不论是甲方还是乙方，不论是东风还是西风，她们都是这浩浩天地间平凡渺小的一个人。孤独的一个人。

蔚然就站在书房门口默默陪伴着陆澄，直到收拾好自己的情绪。

她走出几步声响，站到陆澄身边轻声发问：“要吃点东西吗？我给你弄点吃的吧？”

“嗯？”陆澄从膝间抬头，脸上写着迷茫。

“我看你晚饭都没怎么吃，这么晚了应该饿了吧？”蔚然不自然地移开视线，只看着地板，“家里有挂面吗？我给你煮个面条？”

“啊……”陆澄反应了一会儿，“都在冰箱和旁边的柜子里，你看着用吧。”

蔚然依言打开冰箱和柜子，看了看，逐一找出合用的材料——挂面、鸡蛋、火腿肠、半个洋葱、一把半蔫的小葱。

陆澄家的厨房一看就不太常用，但好在该有的东西都有。

抽油烟机发出轰鸣，热锅热油，蛋液倒入锅中发出滋滋啦啦的声响，迅速膨胀起来，锅铲几下划过，将之切割成小块添进碗中备用。

锅中添油，三两个辣椒圈，几颗花椒，两片生姜，腾起的香气激活了饥肠辘辘的胃。

陆澄很久没有闻到这样的烟火气味了，她偶尔会煎个牛排拌个沙拉，再或者煮个泡面，怎么简单怎么来，很少自己做些什么。

她从沙发上起来，给自己泡上了一杯茶，两手捧着冒热气的茶杯，倚在厨房门口看蔚然忙碌。

蔚然将洋葱丁翻炒到变色，加入备好的蛋花和火腿肠，炒到一起，然后倒入清水，盖上锅盖。等水开的间隙，她把用过的器具一一清洗干净，放回到原来的位置，再用抹布一点点把沾水的台面擦拭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