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心障往往是因为不甘而成,于卫谢而言,放任“不甘”继续下去,只会成为拦在他与夜离雀之间的利刺,终究会伤了夜姐姐,也伤了他自己。
夜姐姐已经做了她的选择,那他也该做他的选择。
毕竟夜离雀就该是天上逍遥的云雀,世上本就不该有笼子困她一世。
成全,看似难如登天,却并不是他做不到之事。
想通了这一层,谢公子长舒一口气,负手而立。男子汉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除却儿女情长,还有许多事值得他去做。
比如皇兄夙兴夜寐想要的国泰民安,比如夜姐姐希望的江湖风平浪静,比如那些受苦多时的百姓期盼的明正法典、朝廷庇护、安居乐业。
且说沈漪先出了府衙,便有小厮将备好的两匹马儿牵至跟前。
“沈姑娘,这是公子命小的准备的马儿,您瞧瞧,若是马鞍还不够软,小的再给您换一个。”
沈漪耳根微烧,随手压了压其中一匹马儿的马鞍,便打发小厮道:“够了,有劳了。”
“沈姑娘不必客气,小的就先退下了。”小厮哈腰说完,便退下了。
沈漪牵过缰绳,忍不住朝门里看上两眼,瞧见夜离雀没有紧跟出来,不禁低喃道:“还不跟来……”视线中缓缓出现了那袭红裳,沈漪若无其事地侧过身去,摸了摸马儿的鬃毛,翻身坐上了马鞍。
夜离雀老远瞧见她不自然地佝起了腰杆,便知是因为什么。
“要不,我们不骑马了?”夜离雀快步走至马下,仰头望着沈漪,“我去雇辆马车,只是脚程会慢一些。”
“我可没有那么金贵,骑马可以快些。”沈漪说完,催促道,“还不快上马?不是担心阿姐安危么?”
夜离雀忍笑翻身骑上另外一匹马儿,微微斜身,用肩头蹭了一下沈漪的肩头,“若是路上不舒服了,可要告诉我。”
“要你管!”沈漪就知道她会说话不正经。
夜离雀温声道:“这可不成,你可是我未来媳妇,必须事事上心。”
“谁说一定是你媳妇?我还没想好呢!”
“赖皮可不成!今早我们可是说好的,谁也不许跑!”
“我就赖了,你待如何?驾!”
沈漪说完,一拍马背,便策马疾驰而去。
“漪漪!把话给说清楚了!驾!”夜离雀也策马追去。
沈漪迎着暖阳,回首嫣然一笑,笑容如夏日的烈阳,甜如蜜桃,艳似春花,是久违多年的她。
夜离雀怔了怔,眼底很快覆上了一抹痴色。
漪漪很少笑,尤其是这样的笑。
可从今往后,她这样的笑只为她一人绽放,只要想到这里,夜离雀的一颗心不由自主地鼓胀得发烫。
夜离雀也笑了。
她本是堕入杀戮的孤苦杀手,“家”于她而言只是一个陌生又遥远的字眼。是沈涟让她初尝亲人的温情,是沈漪让她领悟情念的炽热。
这个家来之不易,是她愿意拼尽一切守护的珍宝。
沈漪觉察了她眸光的变化,从炽烈到温情脉脉,这一眼包含了夜离雀太多的情愫。她见识过夜离雀最炽热的一面,那是这妖女最美好的一面,也是令她心动的根源。
沈漪不再催马快行,而是刻意放慢了马速,让夜离雀逐渐追上来,与她并辔而行。
“夜离雀。”她忽然向那妖女伸出手去。
夜离雀莞尔用小指勾住她的小指,“我牵着呢,你跑不了的。”
沈漪勾紧她的小指,哑然失笑。这一世,她只想与她天长地久,永不分离。
早上是十指相扣许诺,现下是拉钩,许的是不离,勾的是不弃。
有些诺言不必宣之于口,便已两心相印。
有些人看似殊途,却也可以殊途同归。
入山之后,寒气加重,山路也变得崎岖起来。
两骑快马一前一后,沿着山路急行,很快便消失在了白茫茫的山林深处。
登岸处距离帘星坞有半月的路程,夜离雀与沈漪快马加鞭,若不是山中积雪甚厚,马蹄难行,她们二人定能提前两日抵达帘星坞的入山口。
十一月十四,黄昏。
晴好的数日的天幕被雪云再度笼罩,很快铅铁一样的阴云便层层叠叠地压了下来。几阵刺骨的寒风吹过,天上便零星地飘下雪花来。
夜离雀在山口前勒停了马儿,忽然翻身下马,在山口附近一阵翻找。
沈漪不由得好奇问道:“你在找什么?”
“我出山时放的陷阱。”夜离雀回答。
沈漪原以为夜离雀是怕积雪覆盖了陷阱,以至于两人进入山沟时不慎中招,“要我帮你找么?”
夜离雀的动作忽然僵在了原处,眸光变得肃杀起来,“漪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