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离雀不喜欢他打量她的目光,眼底泛起了杀气道:“上个这般看我的人,已是刀下亡魂。”
“软筋散可没有这样的药性。”无常肆话中有话。
夜离雀眸光微沉,“有些话你可以不说的。”
无常肆笑笑,“确实,有些话可以不说,可有些忙是可以帮上的。”话音刚落,他猝然出手,中了软筋散的夜离雀如何能拦下他这一击。
沈漪看得着急,伸臂拦阻不过徒劳。无常肆只轻轻一弹,沈漪的手便被轻松弹开,眼睁睁的看着他点中了夜离雀的昏穴。
“你到底想做什么?!”沈漪怒喝。
无常肆好奇问道:“你不知道她正在毒发么?”
“毒发?”沈漪大惊。
无常肆徐徐道:“毒并非我教所为,是她本身就中了毒。此毒虽说要不了性命,可一旦药瘾发作,那可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一个小姑娘可以哑忍至今不哭不哼,也算是她的本事了。”
沈漪低头看向昏睡在侧的夜离雀,满心皆是疑惑。
怪不得方才她醒来便只求睡着,睡着了,兴许就没有那么痛了。原来她觉得她犹如微弱风烛并不是错觉,而是这妖女确实在默默地隐忍痛楚。
心疼。
沈漪抚上她的额头,上面全是冷汗。想到夜离雀都已经这样了,竟还故作无事说些嬉笑之话来逗她安心,沈漪只觉一股浓烈的酸涩感冲上了鼻腔。
江湖上人人说她是杀人不眨眼的夜罗刹妖女,可谁能想到她也是身不由己的可怜人。
“你既然知道她中了何毒,应当知道解药是什么。”沈漪忽然侧脸看他,正色问道。
无常肆摇头道:“此毒并无解药。”
沈漪眸光一紧,追问道:“没有?”
“没有。”无常肆答得坚定,“百年之前我教也曾用此药操控下属,想要消弭痛楚,便只能在药性发作时继续服毒,直至毒性累加祸及性命,方能得到解脱。”
听见无常肆说这样的话,沈漪很快想到了一人。
魍魉城的杀人无数,大部分都是亡命之徒。城主嬴官想要控制这些人,最好的法子便是用药。
“若想脱离药瘾之苦,只有一个法子。”无常肆继续开口。
沈漪急问道:“什么法子?”
“忍。”无常肆道,“捱过半个月,痛楚减半,继续捱下去,终有一日,药性便不会再发作。”
沈漪再次低头顾看夜离雀,刚擦拭过的额头又沁出了新的冷汗。她想,每个拜入魍魉城的人或许在第一日便服下了这样的毒,夜离雀跟着阿姐流亡那些日子,或许她已经捱过一回,脱离过一次苦海。
如今再染此毒,或许是玲珑岛那晚,她接下了嬴官抛来的烈火丸服下压制寒息;又或许是夜离雀没有遵照指令杀她,为了活下来,她只能再次服下这种毒。可不管是哪一种,这妖女都是为了她才再次变成嬴官的牵线木偶,痛苦如斯。
傻不傻?
就为了阿姐的一个承诺,为了她这样一个无足轻重的遗孤,付出这样的代价,她该如何还她这份恩义?
想到这里,沈漪眼眶已湿。
“在下提醒沈姑娘一言,我若是嬴官,下属逾期不归,视同背叛。我绝不会放任任何人捱过药性之苦,脱离我的控制。所以你若想带她中途逃了,要掂量掂量自己有没有本事应付魍魉城那些亡命之徒。”无常肆这句话是难得的实在话。
沈漪懂的分辨。
“还有,软筋散的药性二十日后自会消散。”无常肆重现笑意,“这一路由我护送,可保二位姑娘一路平安。二位的日常所需,只要你们张口,在下都会给你们备好。教主是诚心想与二位交好,所以教主与夫人的这杯喜酒,二位必须喝完。”说完,他放下了车帘,坐到了马车上,斜眼觑向马车夫,“赶车,山路颠簸,走慢些。”
“是。”马车夫也坐上了马车,这一次赶车他放慢了马蹄,车厢也不似起初那样厉害地左右晃荡。
既然一时逃不得,便既来之、则安之。
沈漪不懂自己到底有什么价值,既然沧溟教如此盛情邀约,想必教主必有所图。只有弄明白了教主的图谋,她才能虚与委蛇,寻机带夜离雀安然离开。
不能总是这妖女不管不顾地护着她,她也必须为她做点什么才是。
夜离雀疼得出了一身冷汗,衣裳这样捂下去并不好。
“无常使。”
“以后唤我老肆便好。”
无常肆应了她的话。
“我想沐浴。”
“……”
无常肆静默片刻,“三十里外有家野栈,天亮之前,我们可以到达那里。”
“好。”
沈漪后来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睡在了夜离雀的身侧,伸臂将她拥入了怀中,一边抵着她的额头,一边轻抚她的后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