溺水蝴蝶(145)
“我很小的时候,爸爸妈妈就离婚了,我爸爸出轨了。”温宜寒笑了一下,“离婚闹得挺不好看的, 我爸一开始不愿意离, 觉得离婚是见不得人的丑事。”
温宜寒嘴角的笑意淡了点:“这多奇怪啊, 他不觉得出轨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却觉得离婚是见不得人的丑事。”
她拿出了讲故事的姿态,叶湘张了张口, 不知该接什么话, 只好闭嘴认真倾听。
“就因为他不愿意离,这事拖了很久,我妈为了赶快摆脱他,不想跟他在财产分割上反复拉锯扯皮,几乎什么财产都没要,净身出户。我当然是跟着我妈妈,我妈妈不过是个国企的小员工,每月拿那小几千块钱的死工资, 只能勉强把我拉扯大。”
叶湘忍不住问:“你爸不给生活费吗?”
虽然离婚了,但父母都有养育小孩的责任啊。
“给。”温宜寒说,“名义上是这样, 但也时给时不给的。我妈懒得跟他多话,就让他这么混过去了。”
吃完饭, 两个人穿上外套, 沿街往外走。街边的路灯洒下橘黄色的光芒, 整座城市在白日和夜晚交际时分显得格外朦胧暧昧, 过路的行人、推车的商贩都被模糊成黯淡的影。
“后来我又学了跳舞, 这开销就更不小了。”温宜寒一边走,一边继续慢吞吞地说,“但我妈妈从来没有觉得这条路花钱多,不让我走。”
“嗯。”叶湘悄无声息地走到温宜寒的左侧,两人仍然并肩,却换了位置,“阿姨人很好。”
“我十二岁的时候,我爸回来过一次,拎着大包小包东西,听我妈说,是再婚之后一直没生出孩子,所以又想起我这个女儿了。”温宜寒的笑声被街对面扫过来的风吹散,“太可笑了。”
“他摸我的头,说小寒都长这么大了,把他买的新项链戴在我脖子上,伸手抱我,我把杯子摔碎了,直接跑回了学校。”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他。他大概也看出我的态度不好软化,这段亲情无法挽回了,所以放弃了回去继续努力,后来努力出了个儿子,就没再回来看过我了。”温宜寒的声音很轻,“我觉得他很恶心。”
“嗯。”叶湘的声音也低了很多,“就不该理这种垃圾。”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影响,我从小学开始,就不怎么和班上的男生说话。初中的时候,班上的男生女生早恋就已经是很寻常的事情了。也有男生加我的联系方式,在放学之后和周末给我发消息约我出去,往我的桌肚里塞零食和小纸条,但我都一概回绝了。”温宜寒说,“结果被人说清高,也被骂过。”
得不到就毁掉。叶湘心想,这些人真恶心。
“高中的时候,跟班上的女生聊天,她们常说到男生和恋爱的话题,问起我,我说我没有谈过恋爱,她们都不相信。很奇怪的是,我发现,她们不相信的原因是因为我的长相——”
“客观地说,我的长相确实还行,她们觉得但凡是个长得不错的女生就不应该没谈过恋爱,因为不该没有男生喜欢,太奇怪了……”温宜寒顿了一下,后面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夜风把她们的身影拉长剪碎,叶湘忽然认真叫了一声:“温宜寒。”
温宜寒停下脚步,回头看见叶湘落了她一两步远,站在路灯下看着她。叶湘因为听温宜寒的,没有剪头发,这时候头发又长了些,在脑后扎成了一个小揪,但是眉目间的气质仍然硬朗。
“你理应被很多人喜欢,”叶湘安静地说,“那是因为你值得。”
“但你有权利不喜欢任何人。”
包括我。叶湘心道。
温宜寒微愣。
夜风从她们身边疾吹而过,带着冬日的寒意,能穿透厚厚的羽绒服,但温宜寒却在这句话里暖了起来,那微微的热意蒸得她心口都微微疼痛起来。
而叶湘的目光却像是一种液体,柔软,漾着一层轻轻的波澜,被她那么看着,温宜寒觉得自己像是浸泡在里面的安静的植物。
明明没有喝酒,但是温宜寒却感觉到和那天喝了落日海滩之后相似的感觉,整个人晕晕乎乎,轻盈地飘浮了起来。
“你不要被任何人影响。”叶湘又说,语气笃定,“包括你原来寝室的那些人。你并没有错。”
没有错的人,不应该因为被千夫所指,就开始自我怀疑自我反思。
这是PUA。
“我知道。”良久,温宜寒才轻声开口,声音里带着很淡的涩意。
她知道的。道理当然是容易懂的,可是人是情感动物,没办法只凭理智活下去。
所以,她很需要有一个人告诉她,她没有错,需要有一个人带着她蹦下万丈悬崖迎着疾风烈日好像死过一次,需要有一个人拉着她的手,离开那个满是恶意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