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海心说不出话来。
她不是没有道理可说,不是没有是非可以去掰扯,只是她看着神色激烈的母亲,看着她眼中的愤怒和委屈,知道她并不是在跟她讨论,也并不是想要去具体地解决哪个问题,她只是……想要让邱海心听她的,不管用什么方法,让她听她的,变回曾经那个乖乖的女儿。
邱海心起了身:“妈你晚上想吃什么?坐了那么久车很累了吧,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
祝惠深吸了一口气,眼眶红红的,看着要掉眼泪。
邱海心慌乱地别过了视线,她把保温壶朝她面前推了推,去了厨房。
处理食材的时候,邱海心的手指有些抖。
但她很快想起,有一次同周期然聊天时,周期然说,你是很难从本质上去影响一个人的。如果他很轻易地被你影响了,只说明他内心本来就是渴望那个方向的。
换言之,当一个人不认同你的三观时,你和他讲多少道理,做多少解释都没用。
你不想被别人控制思想,别人同样不会甘于被你控制。
很多矛盾是无解的,我们能做的,不过是求同存异,并从中找到适宜自己生存的道路。
规律就是这样,邱海心翻涌的情绪在这规律一遍又一遍地肃清下,渐渐归于平静。
母亲在自己的思维模式里活了这么多年,她的时代,她的环境,她的人生,都是和邱海心完全不同的。她有自己的生存之路,并且已经在时间的风干中变得坚毅顽固,不可摧毁。
邱海心不能寄希望于母亲理解自己,顺从自己,甚至支持自己。她要做的,就是安抚她即时的情绪,解决她说出口的事情,至于隐藏在这些拉扯之下的真正的问题,只能任由它存在在那里。
直到某一天彻底爆发,再具体地去处理。
在这之前,所有的暗示、情绪渲染、语义延伸、道德绑架,邱海心只能选择忽视。
水流声哗啦,翠绿的叶片被洗得干干净净,邱海心突然很想念周期然。哪怕她们分开的时间非常地短暂,并且,刚刚才发过消息。
邱海心将手上的水擦干,划开了手机页面。
犹豫了好几秒,最终发过去的只是一句极其无聊的话。
【你在干嘛?】
周期然的回复很快跳出来:【剪视频。】
邱海心:【那你忙。】
周期然:【我也想你。】
邱海心一下子笑起来,这是多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对话啊,但又是多么心有灵犀的对话啊。
她只盯着那四个字,就感受到了周期然的心意,周期然的温暖,仿佛她就站在她面前,给她宽慰。
邱海心的难过被冲淡了,她快速动作起来,想要快点完成这所有的事情。
三菜一汤,她做好了丰盛的晚餐。
妈妈还在沙发上坐着,她抱着老旧的相册,满脸的忧伤。
邱海心忽略掉她这神态,只喊她过来吃饭,然后在晚饭时间里,问清了邱洋现在的状况。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事,年轻人刚毕业觉得哪个工作都不够好,自己找不到更好的,又看不上家里给介绍的,吵吵闹闹,总得适应一段时间。
邱海心掰开揉碎了跟妈妈讲,这是很正常的,多跑几个公司,他自己的经验丰富了,认知自然就上去了。邱洋不是个笨人,肯定会很快找到合适的岗位的。
祝惠默默听着,不太接话。
她这饭吃得没滋味,女儿说的话也没滋味。她想要的,是确定的答案,是优秀的承诺,是什么都要最好的,都按照她想象的来。
一碗米饭吃了快半个小时,还有小半碗。
祝惠戳着碗里的一块肉,开了口:“你们公司每年都招新吧?”
邱海心愣了愣,回答道:“嗯,招的。我们项目多,所以每年都会进来新人。”
祝惠抬眼看她:“你给洋洋找找,看有没有他能干的。尽量别在项目上,你们项目上太累了,老加班,男孩都当牛马使。”
邱海心一下子笑了:“妈,洋洋不是学这个的啊。我们单位的人,要么是考进来有编制的,要么是聘用制的合同工。有些合同工的岗位倒的确是可以找关系进来,但是工资都不高的。也没有年中年底的分红。”
祝惠道:“没你高?”
邱海心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没我高。我是自己考进去的。”
祝惠:“先进去了再转也行,主要是要去你们那个总部,不要在项目上……”
邱海心垂眸盯着碗里的饭:“妈,我在项目上干了六年了。”
这句话来得突兀,并且没有后续,是因为邱海心说不出来后面的话。
但祝惠也并不在意她到底想说什么,她只是顿了顿,就继续道:“还是你的关系不够硬,你要多认识人,和领导搞好关系,人家塞个人很简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