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69)
“寡人知道。”李怏扶额,“就算是为了那几个孩子,寡人也绝不会倒下。”
林进忠叉手,“殿下,承恩殿王良娣哪儿…”
“寡人现在需要一个人静静。”李怏说道,“你去带句话,让王良娣早些歇息。”
“喏。”林进忠叉手,“小人告退。”
林进忠离开后,踏雪来到承恩殿,自太子妃卫氏被废,王良娣获得独宠,便从命妇院搬到了承恩殿中居住。
“娘子。”林进忠入殿叉手。
王良娣育有两子,次子李溪受封南阳郡王,与第四子李潮尚不满十岁,“殿下呢?”
林进忠摇头,“殿下还是和之前一样。”
王良娣侧躺在胡椅上,摩挲着衣袖暗暗思考,说道:“长平王去了孝真公主哪儿,这种事情,如果传出去…”
“如今东宫危机四伏,殿下又十分依赖长平王,如果长平王在此时出了事,那么东宫上下,谁都无法逃脱,日后的危机,谁也不知道。”林进忠提醒道,“长平王自幼丧母,殿下与孝真公主善,可以说长平王是孝真公主抚育大的,这种事情,谁会信呢。”
“但李淑毕竟将至成年娶亲的年纪,你见过有侄儿常往姑母住处跑的吗?”王良娣道,“我就不信她们什么也没有,这可是有违人伦,悖逆之事。”
林进忠叹了一口气,“李甫与张国忠正得权势,东宫已无力抗衡,如今全凭圣人对长平王的喜爱,在此之间,长平王不能有事,娘子请耐心等候吧,只要熬过了这阵时间,东宫撑过去,殿下登得大宝,事情就会简单得多。”
“当务之急,是殿下那里,”林进忠抬头看着王良娣,“娘子要多多上心,因为卫坚案,殿下意志消沉,这是得宠,最好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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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
——雍王府——
烧了一夜的炭火,于次日清晨燃尽,那下了一夜的风雪,也停在了长安城的日出时。
苏荷换上从永平坊拿来的衣裳,披上李忱送她的狐裘,坐在铜镜前静静梳妆。
她提起笔,在瓷碟内用胭脂调出深红色,在眉心处点上花钿。
“青袖。”
“来了,来了。”在添炭的青袖,放下夹子走到苏荷身后。
“梅花我画不好,你来吧。”苏荷说道。
青袖接过笔,小心翼翼的在苏荷额头上点出梅花,“小奴觉得,雍王书画精湛,此等事定不在话下,娘子应该找雍王才对。”
“贫嘴。”苏荷没有理会青袖,而是将脸上的妆容细细调整补全。
“娘子这就要与雍王去曲江池游玩了?”青袖又道。
“不是游玩。”苏荷道。
“娘子这身打扮,难不成是去保护雍王的,小奴可不信。”青袖摇头道。
“雍王还需要我保护吗?”苏荷道,“她府里如此多护卫,又有文喜在。”
“当然需要了。”青袖道,“毕竟日后与雍王同塌而眠的是娘子,那杨喜也不能时时刻刻都陪在雍王身边呀。”
“说什么呢。”苏荷轻斥,“什么同榻而眠,与她成婚不过是父亲需要,各取所需罢了。”
青袖便笑了笑,“可是看得出来,雍王在娘子心中很是重要唉,如今尚未成婚,都快比得上从小服侍娘子的小奴了。”
“谁说的。”苏荷道,“若是你与她同时遇险,我自然是先救你的。”
青袖听后,拉着苏荷的袖子,假装感动得哭泣,“呜呜呜,娘子对小奴也太好了吧。”
梳洗过后,苏荷推开房门,映入眼帘的,是白雪皑皑一片,院中屋顶都被积雪所覆盖,红梅在白雪的衬托下,更加耀眼与醒目。
苏荷走向庭院,在积雪上留下一行脚印,她捧起一抔雪,眼里开心的像个孩子一样。
王府中,除了值守的侍从,雍王是醒得最早的,听到动静后,李忱裹了一件深灰色的裘衣,推着轮车进入院子,在长廊里看着眼前一幕。
“苏娘子,”文喜踏进庭院,走到长廊上,“郎君,马车已经备好了,早膳…”
“带上车吧。”李忱道。“晚了时辰,长安城的路可就不好走了。”
于长安城民而言,下雪如下雨,积雪在马车与行人反复碾压下融化成水,黄土铺成的道路便会越发泥泞。
“喏。”
苏荷推着李忱走出王府,一夜过后,长安变成了一座雪城,与这冰天雪地融为一体。
“七娘,喜欢雪?”马车上,李忱问道。
“谈不上喜欢。”苏荷说道,“朔方也有雪,但不一样的地方,见到的雪景总是不同的,朔方呆得太久了,见到新鲜的事物,总会好奇些许。”
马蹄踩进了积雪里,随后又被车轮碾压,启夏门大街上留下了两条深深的车轮印,随着车马越来越多,积雪逐渐被压成冰,开始消融。
文喜小心翼翼驾驶着,不敢太快,这也正好给了车上二人用膳时间,青袖坐在他身旁,手里拿着一块胡饼,调皮的问道:“雍王,友,您饿吗?”
文喜专心架着车,不予理会,“不饿。”
“哦。”
李忱坐在车内估算着时辰,随后掀开车帘往外看了一眼,朝文喜吩咐道:“启夏门前停一下。”
“喏。”
文喜便将马车驶入启夏门的城墙底下,他跳下车,不解道:“郎君为何在启夏门停留?”
“先扶我下车吧。”李忱说道。
随后她又抬手指着城楼的楼梯,苏荷便照着她所指的方向推车靠近。
“京城楼重地,闲杂人等不得靠近。”一群禁军将四人拦下。
文喜遂从腰间的革带上取下银鱼符,“吾乃雍王友,登楼的是雍王与日后的雍王妃。”
禁军听后,与同僚相看一眼后,态度大转,“小人有眼不识泰山,请大王宽恕。”随后便将路让开。
“你是要上楼吗?”苏荷问道。
“嗯。”李忱点头。
苏荷也没多问,便将李忱扶起,正想如何登楼时。
几个士卒见状,便上前自荐,“大王登楼,末将们可以…”
“我们大王有王妃。”文喜拍了拍他们的头,指着轮车说道,“你们抬这个上去就行。”
文喜带着人头也不回的登上了城楼,李忱本想叫住他,却被苏荷一把背起。
负重对苏荷而言倒是不难,只是如今衣着多有不便,所以她走的十分小心,害怕李忱摔着。
达到城楼后,下来的士卒纷纷刮目相看,“雍王妃可了不得。”
“雍王妃与陆家的小娘子一样,都是将门虎女。”
“咱们大唐的女子,不比男人差。”
登上城楼后,苏荷才明白李忱的用意,启夏楼上,可南望秦岭,北俯整座长安城。
呈现在她的眼前的,是千里冰封的场景,长安城的建筑上都覆盖了一层厚厚的积雪,与出檐底下的漆木红白相间。
寺院里传来沉长的钟声,青烟直入云霄,满城风雪,路上行人不断。
“很美吧。”李忱说道,她看着尽收眼底的长安城。
“是。”苏荷回道。
“这是我见过的,最宏伟的城池了,”李忱又道,“无论是从书上,还是世间各地。”
“如此,怎能不让人留恋呢。”
“是吗?”苏荷有些质疑,“这可与雍王先前在朔方说的话有些相反了。”
“我厌恶的只是这里的尔虞我诈,与这座城无关。”李忱回道。
“那为何,雍王要用留恋二字呢?”苏荷问道,“你明明是生长于此地的,今后难道要离开吗。”
李忱不语,苏荷侧头看着她,眼眸一如既往的深邃,看不到任何答案,她不愿回答,苏荷也没有继续追问。
“走吧,消寒会。”苏荷说道,“城楼上风大,况且这长安的雪,每年都有。”
苏荷背李忱下楼的过程时分缓慢,比上楼时还要小心。
李忱趴在苏荷背上,在她的记忆里,只有兄长背过自己,以及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