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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长安(341)

作者:于欢 阅读记录

“你说吧。”令狐直道。

“是关于令郎与兵部侍郎魏傅之女的婚事。”说罢,裴宁便在令狐直跟前跪了下来,“下官与莹娘两情相悦,恳请相公成全。”

与魏家的婚事,令狐直也正在发愁,主要原因还是自己的儿子不争气,做出了那样败坏门风的事,令狐家又哪还有颜面娶出身名门的新妇过门。

如今作为日后即将成为朝廷新贵的裴宁来求,令狐直正好做个顺水人情,一来可以化解他与裴宁之间因为儿子产生的仇怨,二来也能够向皇帝表明自己忠君的立场,与魏家那边,也能有个交代。

正因为李忱对令狐直的了解,所以她才让裴宁直接找到令狐直求情。

由过错一方的令狐家,亲自提出终止婚事,魏家不但退了这门不好的姻缘,也保全了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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退婚对于魏家自是皆大欢喜,但是对于令狐灏而言,却是不能接受的。

当初蒸蒸日上的令狐家本看不上已落寞的魏家,还是令狐灏软磨硬泡,最终求父亲结下了这门姻缘。

“为什么?”气不过的令狐灏找到父亲质问,“魏莹是我即将过门的妻子,凭何阿爷说退婚就退婚。”

令狐直一脸阴沉,恨不得打死这个不争气的儿子,“你还嫌不够丢人吗?”

“吾已经被你害得罢了相,你兄长也失去了功名,再也无缘仕途,做出那样不光彩的事,未被降罪惩处,已是天恩浩荡,你怎有脸面再去求娶魏家的女儿。”

“脸面,脸面,什么都是脸面!”令狐灏一脸厌恶的说道,“在你们眼里,从来都是颜面最重。”

“放肆!”令狐直怒斥,旋即招来仆从将次子关进了祠堂,“好好反省。”

魏家与令狐家的婚事解除后,裴宁便上门提亲,但由于裴宁的家境贫寒,就连在京的居所都没有,魏父担心女儿嫁过去会吃苦,便很是犹豫。

直到天子在皇城脚下赐了一座并不算大的宅子,加上魏莹的坚持,最终答应了这门婚事。

裴宁之事终于告一段落,解决了儿女私事,心无旁骛的裴宁开始上任。

李忱也决定正式开启新政,朝中旧党势力依旧很大,所以李忱并没有操之过急。

而是一点一点试探,从细微之处着手,乃至渗入。

裴宁对李忱自是忠心耿耿,而令狐直因为儿子之事,也对君命唯命是听,凡是诏令,由门下省审核复议,除了中书行书不当外,令狐直从未行过封驳之权,也就是从未反对过皇帝的政令。

令狐家几代人为相,积累起的声望与人脉,在朝中影响极大。

科举舞弊之案,对于想要改制的李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

元兴二年夏,皇帝宣布政令,由户部拨款,命天下各道增修学馆。

此令朝中没有异议,直到学馆修成,皇帝的一道新圣旨,让朝堂炸开了锅。

“自古以来,女子受学,多在家中,由父母招请教授先生,而由朝廷建立的学馆,乃是出生徒之所,科举取仕有二,一为乡贡,二为生徒,成为生徒便有入省试的资格,如此一来,岂不是说明女子也能参与科举,从而入仕。”

“荒唐,荒唐!”

作者有话说:

第253章 风定长安(二十七)

“圣人兴办教育, 修建学馆,乃是为民为国之幸事,自古以来, 未有女子入学堂者, 孔圣人三千弟子,也未曾有女子。”

李忱冷着一张脸, 质问道:“难道朕的子民,只有男子吗?”

“圣人是君父, 天下百姓都是圣人的子民,然而历代君王,从未更改过这受学之制, 圣人今日突然下诏更改, 而未与臣等商议,是否过于草率?”

李忱倚在御座上, 看着满堂朱紫,“你也知道,那是历代君王, 那么, 你又是哪一朝, 哪一代的臣子呢?”

“如果你想追寻先皇,以及先皇之旧制, 朕不阻拦。”李忱又道, “今日你便可递交辞呈,朕绝不挽留。”

老臣们振振有词的反驳着李忱, 然而一但涉及到己身利益时, 便纷纷退缩。

但仍有一些不怕死的书生, 他们熟读儒家经典, 作为得利者,又怎愿让步。

“夫妇之道,参配阴阳,通达神明,信天地之弘义,人伦之大节也。是以《礼》贵男女之际,《诗》者《关雎》之义。由斯言之,不可不重也。夫不贤,则无以御妇;妇不贤,则无以事夫。夫不御妇,则威仪废缺;妇不事夫,则义理堕阙。”

“阴阳殊性,男女异行。阳以刚为德,阴以柔为用,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

这些话术,出自女诫,由女子所编,李忱自然看过,如今从男子口中说出,变得更加理所当然,李忱只觉得刺耳。

这还只是新政的初步试探,却不曾想这群得利者的防备之心竟如此之强。

新的思想,与自由的气息,似乎绝不能够在这里出现。

一但更改制度,世间原有的秩序便将被打破,那些由既得利益者所定的规则也会被颠覆,利益便将受损。

所以他们反对,而他们反对的原因是因为害怕,害怕自己所定的教条被颠覆后,便失去了主导。

人性的贪婪,使得到利益的人,永远不会止步于眼前之利,他们不断的索取,想要得更多,又怎会做出让步呢。

当第一个儒生不畏惧生死而站出来反驳与理论时,那些年轻的儒生也都站了出来。

他们抱成一团,用所学的儒家经典来争论,用所谓的道义来保全自己的利益。

李忱坐在御座上,就连作为帝国的实际掌权人,她感受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窒息。

可这样的压迫已经持续了上千年,李忱用了三十年才走到今天这个位置上,现在,乃至以后,数百年上千年,恐怕都不会再出现,有如此地位,且想要为女性开辟一片天地的人了。

李忱深知,如果她无法坚持下去,那么处在这片天空下的女子,将永远无法看到朝阳。

她们活在,并遵守着男子定下的教条之中,只能够认同,且不允许出现任何反声。

久而久之,这种不公平就变成了理所当然。

面对群臣的言论,皇帝的脸色很是难堪,而令狐直与刘曾儒两位在朝中有地位的皇权派臣子,在此时也不敢发声了。

一是争论不过,二是他们从心底也不赞成皇帝的做法,只不过碍于皇帝对他们的恩宠,便不敢说出自己的立场罢了。

裴宁身为左史,位御座左侧,他看着被众臣抨击得快要气昏头的皇帝,深知新政的试探有些操之过急,毕竟皇帝刚刚登基没有多久,除了令狐直与刘曾儒以外,在朝的文官中,并没有多少心腹与亲信。

而武将大多性情耿直,根本无法与文官争辩这些事情,况且在这种情况下,武将作为男子,大多都是赞成文官言论的。

“圣人,此事不宜过急。”裴宁提醒道。

最后的结果便是不了了之,中书不愿起草,皇帝的诏书无法施行,这场朝议最终不欢而散。

裴宁拿着记录言行的册子跟在李忱身后,李忱走得很急切,一路上都在骂喊。

“匹夫,老匹夫!”

宦官与宫人们都害怕极了,因为这是第一次看见皇帝发这么大的火,也是第一次见到皇帝骂粗口。

在这些近侍眼里,皇帝遇到事请,向来都是处变不惊的。

裴宁知道皇帝的怒火所在,所以他紧跟上前,“圣人想要天下女子入学,其实不必公然下诏。”

“圣人下诏要经三省,中书起草、门下审核、尚书执行,这些读书人知道后,自然就会跳出来反对。”

李忱止步,回头看了一眼裴宁,裴宁亦止步,叉手道:“圣人可以跳过朝臣,宣召上都进奏院,以手谕的形式传达各道。”

“地方官小,不敢违抗君命。”裴宁又道,“若圣人能够施以小恩,那些人办事就会更加勤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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