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299)
“作为父亲,陛下连圣皇都不如。”李忱冷眼道,“然而作为人子,陛下的长子,从来没有失格过。”
“朕当然知道,轮不到你来教朕。”李怏甩袖道,“十三,你没有做过父亲,也不在这张椅子上,你不会明白朕的忧虑。”
“陛下若当真忧虑,何不以心换心。”李忱道,“乌鸦反哺,尚知父母养育之恩,更何况是仁孝的太子呢。”
李怏停顿在门口,犹豫了一会儿后便提步离开。
顺着内廷的夹道,李怏来到了中宫所居的长生殿,
“妾身见过圣人。”王皇后出殿迎接行礼道。
李怏扶起皇后,“皇后免礼。”
王皇后遂跟着李怏入了殿,并细心体贴的替李怏脱去了外袍。
刚坐下,李怏便闻到了一股特殊,从没有闻过的香味,“皇后点了什么香,这般好闻?”
“陛下忘了吗,林内侍送来的,说是西域贡香,陛下亲自赐的。”王皇后说道。
“最近琐事缠身,朕都忘记了。”李怏扶着头说道。
王皇后听闻,便知趣的上前替李怏揉了揉额头,“妾身炖了一些滋补身体的药膳,陛下这些时日太操劳了,国事虽重,却也不能不顾御体。”
李怏原本听了李忱的话,想要前来质问一二,可面对王氏的温柔体贴时,却又无法狠心开口。
“陛下怎么了?”王氏脸红的撇过头,“妾身老了,陛下这样盯着妾身…”
李怏一把搂过王皇后,让其坐在自己怀中,“谁说皇后老了。”
“陛下,皇后殿下,二大王来了。”宦官入内通报道。
王皇后遂起身,“陛下。”
赵王李溪入殿,见李怏也在,于是跪伏道:“儿李溪,恭请圣安。”
李怏宠溺的摸了摸李溪的脑袋,“朕安。”
没过多久,王皇后又进晚膳,将李怏留在了长生殿,一家人其乐融融。
李溪得知相州战败,于是便向父亲李怏提议想要上前线为父分忧,“现在大哥被立为太子,不能上前线为阿爷分忧,儿子便想着从军,替阿爷扫除那些叛贼余孽。”
面对李溪的懂事,李怏很是开心,“好,朕就让你接替你大哥,接管元帅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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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元二年,于朝恩向李怏进谗言,诋毁朔方节度使苏荷,正逢相州围城不利,唐军大败河阳,李怏于是有了借口,便将苏荷召还长安,并任命赵王李溪为天下兵马元帅,由李光必接替苏荷,担任兵马副元帅,并代领朔方节度使接管朔方军,率军抵御叛军。
——河阳——
朝廷的诏书下达后,军营之中气氛紧张,李光必收到朝廷的任命,多次上疏拒绝,却都被李怏驳回。
帐内,一众朔方军将领对这诏书十分不服气,“这算什么呀,相州兵败明明是朝廷任命之失,怎么全都怪到朔方军,怪到将军头上来了。”
“将军。”李光必从洛阳匆匆赶到河阳,他看着苏荷,“末将…”
苏荷拍了拍李光必,“朔方军如果交给别人,可能我不会放心,但是如果由魏国公代领,苏荷可以无忧。”
李光必出身于朔方军,算是苏仪与苏荷的老部下,然而其威望,是远不及苏家的,“不行啊,朔方军如果没有苏将军您,洛阳…”
苏荷一走,朔方军众部必然人心不一,“怀恩会留下来助你。”苏荷又看了一眼一直跟随她的部将李怀恩。
“当时将军就应该直接杀了那于朝恩。”李怀恩怒道。
“杀了一个于朝恩,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苏荷说道,“我不能连累你们,也不能拿苍生做赌注,况且河阳之败,是我决策的失误。”
众人听后,纷纷涕泪,“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苏荷打断道,“打了这么久的仗,我也该歇歇了。”
众将继续挽留,“将军,您要是走了,我们怎么办?”
“我虽走了,但叛贼还在,你们都有家人,都有自己要守护的人,我也有,不管我们身处何处,永远都不要放弃自己手中的武器。”
交代一些事宜后,苏荷便跨上了马,众将纷纷出营送行。
“将军,”李怀恩牵着苏荷的马走了一路,而后叉手道:“此去长安,万望珍重。”
“珍重。”
“末将会在军中等您回来。”李怀恩看着苏荷的背影大喊道。
作者有话说:
第220章 平胡曲(五十四)
前往长安的官道上, 文喜很是不解,“王妃,大王现在在宫中为质, 此刻您若是交了兵权回到长安, 就不怕…”
苏荷之所以敢交出兵权,正是因为她很了解当下的形势, “大军现在人心不齐,虢国公一死, 如果我再离去,你觉得,他们能守住东京吗?”
“朝廷的战争打了四年, 那塞外的突厥, 早就蠢蠢欲动,没有朔方军的朔方, 便是砧板上的鱼肉,突厥垂涎已久。”
文喜瞪着双眼,很是佩服道:“原来王妃是以退为进。”
“陛下现在可能还不明白, 苏家几代人在朔方经营了数十年, 朔方军的旗帜, 早已姓苏。”苏荷又道。
很快苏荷就回到了长安,然而李怏却没有当即召见她, 而是命尚服局, 给她送去了亲王妃的命妇礼服。
——雍王府——
雍王府内一切如常,只是它的主人已有数月不曾归来。
“王妃, 请您救救大王吧。”
“数日前, 大王被陛下召入禁中, 至今未归, 之后十一娘也不知所踪。”
众奴仆见女主人归来,他们皆知现在的苏荷已经是名震天下的大将军,于是纷纷恳求道。
“夫君不会有事的。”苏荷宽慰众人道,“我向你们保证。”
“王妃,宫中来人了,说是陛下有旨意。”门仆入内报道。
苏荷听到李怏派人来传旨,眼里透露着不快,她起身出门,发现一同来的还有尚服局的女官。
尚服已经更换了人选,而燕晓也成为了司衣司的司衣。
“见过王妃。”那宦官先是客气的说道,“陛下有旨,请雍王妃即刻更衣入宫谒见。”
苏荷的父亲还在养伤,两位兄长也被调离,而今苏荷不但被卸了兵权,且皇帝还给她送来了命妇礼服。
很显然,两京收复后,天子便急着借相州之败过河拆桥。
苏荷看着尚服局送来的命妇服,“将军…王妃…”燕晓看着苏荷,支支吾吾的,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称呼。
“喊我王妃吧。”苏荷说道,“已经不是什么将军了。”
苏荷与尚服局女官的这番对话,最后被宦官转述到了皇帝耳中。
苏荷回到王府,将身上的戎装换下,穿上全新的命妇服,那花钗冠的重量,比头盔都要沉,里三层外三层的礼服比盔甲还要厚重。
穿久了盔甲,如今再穿这礼服,让苏荷短时间内有些难以适应,甚至步行时都差点被自己绊倒。
礼服束缚言行,说话不能急躁,否则头冠便无法戴稳,走路也无法太快,稍有不注意,那广袖便会垂到地上弄脏了衣服而失态。
苏荷也无法骑马,只得乘车前往大明宫,然而当她来到宫中时,却发现许多文武大臣都在。
这是李怏刻意安排的,便是让文武都明白,这位名震天下的女将军,真正的身份。
此举引来了群臣的议论,有些被当朝重用的新臣,是头一次看到苏荷红妆的模样。
“若非将军卸甲,我都忘了,她原是雍王的元妃。”
“女子,就算功绩再高,最终还是要回归内宅的。”
“其他大将都封了公侯,唯有雍王妃功劳最高,却没有封赏,只有一个虚衔。”
“亲王妃便是正一品的命妇,按规矩,位国公之上,又何必封赏。”
“这可大不一样呢,”御史中丞元渽半眯着眼睛说道,“亲王妃是倚其夫所得,国公乃是靠自己功勋所获,这和诸公宁做青衫县官,也不愿做红袍驸马是一个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