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长安(1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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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圣十三年,二月,张国忠进位司空,位列三公,是日,百官具服入朝,皇帝于宣政殿临轩册命,昭告天下。
然而皇帝的信任,让陆善越加猖狂与贪心,为收拢麾下将士的忠心,以备日后造反能够一呼百应,遂入宫为部将乞赏。
是日,皇帝召东平郡王入宫用膳,宴上,陆善特意为皇帝跳了一支胡旋舞,皇帝亲自为其羯鼓伴奏。
因张国忠进位司空,陆善便趁皇帝高兴之时为麾下将士们请功。
气喘吁吁的陆善呈上一本厚厚的名册,单膝跪地道:“臣蒙圣人器重,一人身兼数职,然臣所立下的军功,并非是臣一人的功劳,臣部下的将士征讨奚、契丹、九姓以及同罗等国时,所立功勋甚多,臣想为他们请功讨赏,这样一来,他们一定会更加忠心卖命,为大唐为圣人守好边关。”
“好好好。”皇帝放下架子上的鼓,也不管陆善所呈名册究竟有多少人便一口应下,他朝众人笑道:“既是大家一起立下的军功,岂能只有将军吃肉,而战士连汤都喝不到呢。”
于是当月便对陆善麾下大肆封赏,其中受封将军者有五百余人,而中郎将者则有二千余人之多。
由于陆善为人狡猾,有前官员因劝谏而遭到外放之事,于是陆善在京之时,便无人敢告发他的谋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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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年二月末,陆善入朝请功目的达成,于是决定返回范阳。
——大明宫——
张国忠知道若是放陆善离开长安,必会造反,遂向皇帝请奏,留下陆善。
“东平王为圣人戍边,劳苦功高,然边关苦寒,东平王又好不容易入京一趟,如今范阳并无战事,边境安宁,圣人何不多留东平王一些时日。”张国忠向皇帝劝道。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早先陆善就已经猜到了他的心思,遂以探望养母的名义在皇帝跟前诉苦了一番,并说张国忠对自己有杀心,必会劝谏圣人将他留在长安。
陆善的话,今日便在张国忠身上验证,皇帝遂笑道:“卿不是一直说东平王素有野心,必然会反吗,如今怎么说起他的好话来了?”
张国忠心惊,连忙叉手解释,然皇帝却不等他解释,“好了,边境虽无战事,但边将一直久留京城终究不妥,朕希望看到的是将相和,东平王能够安然抵达渔洋。”
张国忠愣住,然而皇帝脸色骤变,他只得叉手道:“喏。”
天圣十三年,三月一日,陆善辞归范阳,入宫向皇帝谢恩辞行,皇帝遂命文武百官入朝相送。
宣政殿内,原本高坐在龙椅上的皇帝忽然起身走下。
年迈的皇帝,不仅胡须发白,就连腰背都有些佝偻了,幞头下的鬓发也已全白,他背着手走到陆善跟前。
自己只是离京,皇帝竟弄出如此大的阵仗,这让陆善难免有些心虚,又害怕是张国忠的阴谋,故而当皇帝走近之时,他连抬头直视都不敢,“陛下。”
然皇帝却只是当众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黄袍衫,将其赐与陆善。
作者有话说:
第131章 长恨歌(八十五)
皇帝竟解御衣以赠, 在这一瞬间,仿佛凝固的空气中充满了死亡的气息,这个濒临垂危的帝国, 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衰亡。
很多原因, 都缘于这个将龙袍赐与臣子的皇帝。
皇帝此举,百官无不震惊, 就连陆善也是惊恐万分,拒不敢受, “黄袍乃天子之服,臣岂敢受。”以为是皇帝的试探,陆善便惶恐的叩首道。
“他们都说你想要造反, 可是朕却不相信, 臣民造反,不过都是为了这一袭黄袍, ”皇帝说道,旋即命冯力赐服,“朕今日, 就将此袍赐予东平王, 往后看还有谁人敢说, 东平王有谋反之心。”
陆善听到皇帝的话,心中惊喜不已, 便将黄袍收下, 叩谢道:“臣即将前往边关,必不负陛下信任, 以我血肉之躯, 为陛下阻戎狄于关外。”
“好。”皇帝很是开心, 唤道:“冯力。”
“老奴在。”冯力弓腰上前。
“你代朕, 送送东平王。”皇帝说话时还特意看了一眼张国忠。
得到警告的张国忠只得持笏低头,不敢言语。
“喏。”
冯力遂带了一批人马护送陆善出城,一直至长乐坡才止。
陆善下马答谢,冯力便将他请入望春亭,拿出践行的御酒,特意折柳半枝,指着那柳树上剩下的半枝说道:“明年等它重新发芽的时候,希望东平王能够归来。”
“圣人厚爱我,只要圣人需要与召见,我都一定会会归来。”陆善很是忠心的说道。
“东平王应该知道,圣人对您的信任,已经超过了任何人,包括太子。”冯力又道,“最近朝中的流言蜚语很多,但是圣人谁也没有相信,反而对东平王的请求,一一应允,这样的恩宠,是无人能及的。”
陆善听后,沉默了良久,他抬起头,“也包括张右相吗?”
冯力顿住,陆善又说道:“在我和张右相之间,圣人更信任谁呢,张右相派人刺杀我,但圣人却用奖赏与官职来安抚,而那杀人凶手,如今还成为了三公之一的司空。”
“张公乃是右相,百官之首,圣人年事已高,政事需要倚仗于右相。”冯力解释道,“圣人也知道东平王的委屈,所以才对东平王这般越级封赏。”
陆善表情有些不悦,“冯爷,您是知道的,我不在乎那些虚衔,然那张国忠从前也是市井之徒,凭何他就可以做宰相,位列三公呢?”
冯力心中有答案,却无法向陆善说出,“东平王。”
“说句实话,我是个大字不识的粗人,但是我能够感受得到,比起李甫,张国忠的为人、城府以及能力,都差太多了,用这样的人做宰相,国家一定不能长久。”陆善说道。
冯力长叹了一口气,“老奴也不知道,大家心中,究竟是怎么想的。”
“只要有张国忠在,我便无缘宰相之位,是么?”陆善又问道。
冯力挑眉,隐约觉得陆善似乎知道了皇帝要晋封他为宰相却又被阻止的事情,“东平王已获赐郡王爵,三镇节度使,拥有的权力,不差于宰相,又何苦执着于此呢?”
陆善听后笑了笑,“封侯拜相,人之所求,正因为没有得到过,所以才要拼命争取,读书人做得宰相,难道我们这些为国家流过血,卖过命的人就做不得吗?”
“我可以不入政事堂,即便只是一个挂着虚名的宰相头衔,但就算是这样,也不可能,是么?”陆善又道。
冯力低头陷入沉默,陆善旋即仰天大笑了几声,他向冯力说道:“今日,若是我死在了回范阳的路上,那么一定是张国忠所为,若是我逃过一劫,平安回到范阳,那么我一定不会放过他。”
“东平王一定要如此吗?”冯力问道。
“是他逼我的。”陆善说道,“那具尸首,冯爷你也瞧见了。”
冯力的眼神充满了不信任,因为陆善与张国忠都是奸诈狡猾之辈,“老奴由衷的问一句,那具尸首,真的是右相所为吗?”
陆善见冯力起了疑心,当即怒道:“冯爷此话是何意思,难道我会自己杀了自己的人,而后伪装成被行刺,用来欺君罔上不成?”
冯力连忙道:“老奴不是这个意思。”
“整个天下,恐怕没有一个人会比张国忠更想要杀我。”陆善又道,“让我入京,也是他的主意。”
“瞧我这张嘴,”冯力眯眼道,“真是人越老越糊涂。”
“我该走了。”说罢,陆善又朝长安城望了一眼,“否则一旦张国忠安排人手追杀,我恐性命不保。”
“圣人赐袍之意,便是提醒。”冯力说道。
“可是上次圣人见了尸首却并没有处置他,就连责罚都没有,反而进位三公,这样的提醒,又怎能奏效呢,若是我死了,圣人还会杀了张国忠为我报仇吗?”陆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