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山难容双绝艳(180)
秦红药虽然停下了脚步,眼睛还是看着萧白玉那边,随口应了一声:“嗯?”
夜诀沉似是在与她谈天,语气沉稳平静:“这一段日子下来,你与那位萧掌门,想做的事都做全了罢?”
秦红药转过头,疑惑的看了眼哥哥,不太确定他在说什么。
夜诀沉看着她,微微笑道:“拜堂,洞房,生离死别,破镜重圆,都一一经历过了,那么即使梦到此醒了,也不觉得遗憾了,对么。”
秦红药久久的看着他,一语不发。夜诀沉像是看不到她的眼神,远远的望了一眼孟湘,同紧随她身后而来的伟岸身影,淡声道:“常将军来了。”
萧白玉不曾听到身后远处的对话,却也看见孟前辈身后紧跟来一人,金黄的头盔,沉重精良的甲胄,刚正沧桑的面容,显然也是朝中之人。她心中一凛,手已经搭在了腰间的刀鞘上,孟湘见她动作,忙去抓她的手,急声道:“常将军是我请来帮你的,我晓得你这一趟上黄山定是凶多吉少,他们一定会置你与死地,我才特地请来救兵。”
萧白玉还没来得及解释已经一切平安了,就见孟前辈口中的常将军几步踏来,目光先是落到挂在她腰间的阎泣刀上,待认出的确是他牢记三十余年的那把刀时,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头重重的磕在地上,甲胄发成沉沉的闷响。
“末将见过长公主,末将护驾来迟,请长公主责罚!”常将军重重叩了几下头,才敢抬头去看萧白玉,想到他忍辱负重,小心翼翼的在谦王手中保护着陛下安全,只为等长公主现身,已足足等了数十年,眼眶便是一热,久经沙场的半百将军几乎要落下泪来。
然而不同他的激动,萧白玉看向他的眼神是全然的陌生和困惑,明明每个字都听得懂,却连成一句如天书般的话。孟湘笑了起来,慈善的皱纹堆积起来:“常将军,您先起来吧,玉儿还不知道这事呢。”
孟湘自袖中抖出一块绢帛,金黄的帛上绣着真龙,赫然是皇家的物事,上面以浓墨写了什么,孟湘又细细的看了几眼,才递给萧白玉,解释道:“玉儿,这张皇榜,便是你当年出生时你父亲,也就是当今皇上写下的,当时你父亲同谦王斗得正厉害,只怕会波及到你,便将你和这张皇榜一起托给了你师父,只想先让你在江湖中躲上几年,待平静了些再回宫。后来……你母亲被谦王害了,皇上也被谦王同陈玄公控制在手,你师父被他们二人派人追杀时将刀和这块皇榜一起藏在了黄巢墓中,它们重见天日之时,便是你身世大白之时。”
萧白玉怔怔的接过皇榜,低头望去,字字分明,但落在眼里却像是混成一团乌黑,一个字也瞧不清。她的声音含糊到自己都听不清:“我当时在黄巢墓中……并未见到此物。”
孟湘知她心绪纷乱跌宕,拍了拍她的肩安慰道:“不错,当时我先进一步,把此物藏了起来,当时玉儿你并非是谦王同陈玄公的对手,我怕你一时不管不顾闯进宫中报仇,便暂时瞒了下来。后来我自己琢磨,金铁衣对你这么处心积虑,不依不饶,定是早已知晓了你的身份,为他撑腰的也无非是谦王同陈玄公,我便再瞒不住了。”
孟湘缓了缓又继续道:“这位常将军是当年同你师父,父亲一起征战辽国的忠义之辈,若非有他在,你父亲怕是早已死在谦王手中。我带着皇榜去寻他,这才带来兵马助你。”
哪怕孟湘去扶他,常将军也不肯起身,依旧直直的跪在萧白玉面前,大声道:“现下朝纲混乱逆臣当道,关外大金又虎视眈眈,太子被谦王害死,我等只保陛下活命便已竭尽全力,恳请长公主回宫主持大局。”
孟湘去握萧白玉的一双手,只觉她掌心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任谁三十年后得知自己身世如此都不会轻松接受,她轻言慢语道:“玉儿,你也不必担忧,你同红药一起,打败谦王同他党羽已是易如反掌,那时便天下太平了。”
萧白玉支离破碎的思绪中只捕捉到一个名字,她忽然回头,看见秦红药还立在那里,没有上前的意思,不由得泛上几丝失落委屈,她现在只想靠在她身边,握着她的手。她心念一动,便松开了孟前辈的双手,转身疾步向秦红药走去,甚至连轻功都用上了,一瞬便到了她身旁。
“红药……”萧白玉低低的唤她,去寻她的手,待握住了心却颤了颤,她的手竟然同自己一般冰冷,也不知是否自己手心太过潮湿,握在一起只觉一片滑腻的寒冷。可是半晌都没有等到她的回应,萧白玉不解的看她双眼,只一看,心便倏的一沉。
秦红药目光漠漠,似是在看着她,又似是再看遥远的风景,不见了永远满溢的柔情,只剩空洞的冷意。萧白玉不知哪里出了差错,只道红药也同自己一般震惊,可看她模样又全然不是惊讶,就像失了魂一般的毫无生机。
萧白玉整理了一下思绪,勉强镇定下来,刚要开口安抚她,却忽听身后炸雷般的吼声:“你……你怎么会在这里?长公主小心!那人是金国太子夜诀沉!”
夜诀沉浑不在意的抬眼看他,见他蹭的一声拔出佩刀也并未有什么动作,甚至还笑了一下道:“常将军,几日前在雁门关一别,不想这么快又见面了。”
话音落下,他又扫了眼呆滞的萧白玉,没有出手的意思,只像个哥哥一般真心实意的劝她:“萧掌门贵为长公主,还是离我们这些蛮夷之人远一点罢,不然恐怕常将军就要扑上来咬人了。”
萧白玉看不到身后常将军胀红的脸色,也看不到孟湘闻言后目瞪口呆的神情,她双眸只凝在秦红药脸上,若是她没听错……不,一定是哪里出了差错,她只拜托红药肯开口说一句话,什么话都行,再不要沉默。
秦红药对上她恳求甚至哀求的目光,睫毛微微一眨,手指动了动,却不是回握她,而是从她指间一点点抽了出来。秦红药抬眼看了看天,又极快的偏过头,压低了一双细眉,丰润的双唇已经惨白,抖了几下还是问道:“哥哥,你早就知道了?”
夜诀沉看她模样收了笑意,摇了摇头道:“只比你早了几日,在雁门关时我截下一封信,应是陈玄公手笔,里面大致便说了此事。”
秦红药惨淡的勾了勾唇,轻声道:“雁门关,不是说好待我和……杀了谦王后你们再进兵么,怎么突然如此着急。”
若非夜诀沉功力极深,怕是也听不清她如此呢喃,敛眉看了她半晌,轻叹道:“父王……去了。前段时间我将中原之事都交予你,也是因着父王突染恶疾,我分身乏术,再拖下去,只怕军心涣散。”
秦红药身子一晃,一张脸已是煞白,半晌都过不来一口气。许久之后,她红着一双眼看向萧白玉,对方同样通红着双眸,一双眼中盈盈秋水,似说还休。
“你听见了么,我……”秦红药说不下去,只因那人眼中雾气越来越重,默了半晌又道:“沙场刀剑无眼,你莫要去,万事小心。”
萧白玉只觉心口被狠狠撞了一下,一滴泪忽地荡了下来,紧接着便是更多泪砸落而下,在她脸颊上滑出清晰的直线。
在场之人瞧着这一幕,已清楚明白了一切,却只得相对无言,陷入一片尴尬的沉默中。
忽然间,一阵铁器的碰撞声冲进来打破了寂静,只见一名士兵跌跌撞撞的奔到常将军身旁,还未说话便跪倒在地,颤着声报道:“常将军,雁门关,雁门关被破了!”
常将军大惊之下身子止不住的抖,连退两步,双目血红的盯着夜诀沉,他早是看准了这一切,趁着他同陈玄公都在这黄山天都峰上,就选在这个防守最为薄弱的时候大举进攻雁门关!他目眦欲裂,手上狠狠一挥,恨声道:“来人,今日我定要让这金国孽党,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