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仰望+番外(88)
然后凑近了些,用着澄明柔软的眼神看她,用着全世界最认真最专注的语气说,
“姐姐,你的眼睛好漂亮。”
裴慕西下意识地垂下眼,发出似乎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
“才不是。”
你的眼睛才最漂亮,天底下最漂亮。
她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刚说完几个字,就有东西从眼睛里掉了出来,戴了许久的隐形眼镜,让她不适的隐形眼镜,掉了一只下来。
于是一只眼睛的酸涩感有了缓解。
另一只眼睛仍然戴着那只不太舒适的隐形眼镜。
不上不下。
反而更不舒服。
多眨了几下眼,眼底便泛起了泪光——完全是生理性的泪水,和情感无关,完全完全完全无关。
模糊的视野里。
她看到夏糖倏地愣住,然后慌里慌张地凑了过来,伸出手可又不知道把手放在哪里,于是只能滞在空中,呆呆地喊她,
“姐姐,你怎么哭了?”
虽然慌乱,可语气很小心,语调放得很轻,像是生怕把她吓到,于是用着哄小孩的语调。
裴慕西摇头,头往上仰了仰,想把那些泪光缩回去,可大概是因为她没有把隐形眼镜摘下来,所以越眨眼越难受。
“是……是我把你惹哭的吗?”夏糖的声音仍然慌乱。
裴慕西顿了一下,低下头来,湿润的睫毛触到下眼睑又分开,她盯着夏糖,发出的声音很轻,
“不是。”
“是我隐形眼镜戴得不舒服。”
她这样说。
其实本来也是这样的。
夏糖会相信她,所以夏糖只是愣愣地眨了眨眼,然后乖乖地“噢”了一声,僵直的身体卸了一些绷紧的力道,可还是用着担忧的眼神望着她,
“那要不要摘下来?”
裴慕西点头,泪光缩了一点回去,
“要。”
“那我帮你摘?”夏糖试探性地开口询问。
裴慕西没有说话。
没有答应,也没有否认。
只是静默地看着夏糖,也许她也不知道自己应该做出怎样的行动,按照理智来说她应该拒绝,按照情感控制来说她应该同意。
可她偏偏。
没有任何一方能完全掌控上风。
于是。
她就像只摘了一半的隐形眼镜。
不上不下,进退两难。
明明难受,却不想把已经掉下来的一只重新戴上去,也不想自己亲手把那只仍然桎梏自己的隐形眼镜摘下来。
所以她什么也做不了。
但是夏糖可以。
夏糖似乎在她的沉默中得到了某种暗示,安抚着她,“没事的姐姐,我可会摘隐形眼镜了,摘下来肯定比现在更舒服,你不要担心,我先洗一下手……”
夏糖一边说着,一动作很快地拿出水瓶倒水洗手,把手擦干净,然后凑了近来。
裹着一阵清甜柔密的风,卫衣兜帽别在有些发红的耳朵尖尖后面,和她距离很近,近乎于鼻尖对鼻尖的距离。
裴慕西感觉自己的躯体已经完全被夏糖控制。
她无法躲开,只能僵直着看着夏糖。
看着夏糖会呼吸的睫毛在她眼前一眨一眨,看夏糖澄澈的眸子里倒映着她自己的身影,看夏糖抿得有些紧紧的唇……
看夏糖在即将碰到她脸颊之前,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脸,发觉刚用凉水洗过和消毒纸巾擦过的指尖有些凉之后,又在掌心里哈了口气把另一只手捂热,才继续伸手过来。
左眼的不适感越来越强。
裴慕西忍不住又多眨了眨眼。
下一秒眼眶上下传来温热的触感,有极轻极轻的触感触到那层不适的根源,像是一点就散的屏障。
很短暂的一瞬间。
异物感完全消失。
酸涩感却并没有倏地消散,而是残留在眼底。
可又像是蒙在世界上的阴霾被揭开,一瞬间便明亮了许多,却仍然有些根深蒂固的残余。
她眨眼的频率加快。
夏糖注意到了她的不适,小声地在她面前说,“我给你吹吹吗,姐姐?”
又是问句。
裴慕西缓慢地眨眼,想拒绝,可下一秒一个被开了个口的包装袋撞入眼帘,里面静静地躺着一颗话梅糖,她以前最爱吃的那种。
她听到夏糖在她耳朵边上笑着说,
“上次姐姐买了之后我才发现这个糖竟然还在卖,所以我也去买了很多,每次练车的时候都会带一大把过来,边练车边吃,现在只剩下两颗了。”
“你一颗,我一颗,正好。”
裴慕西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糖果,又不是只剩一颗,所以她直接将糖果咬在嘴里,清淡的咸,加上柔和的甜和酸,很清爽的味道。
“这个糖挺好吃的。”她说。
“就是,很好吃。”夏糖的声音有些含糊,像是把糖果在口腔里滚了两圈。
裴慕西抬眼。
夏糖的脸近在咫尺。
有柔淡的风拂过来,掀开眼底的酸涩感,带着一阵话梅清香,覆在眼底世界里。
夏糖在给她吹眼睛,神情专注细腻,像是在对待什么宝藏似的,这让她想到夏糖在舞台上拉大提琴的表情,同样这么专注,这么投入。
可她不是大提琴。
夏糖仍然很小心地对待她,动作很轻。
还提前吃了她最喜欢的糖果,来郑重其事地给她吹着眼睛——如果有一天她被外星人劫持走,那夏糖才是那个开着宇宙飞船来救她的人。
裴慕西忍不住这么想。
这其实是一种很舒适的感受,被人这样认真对待,被柔软又清甜的风拂过眼睛。
像是拂掉世界里所有的阴暗和不适。
只剩下明快和舒坦。
她享受着夏糖对她的照顾,等夏糖停下来时,她觉得自己仍然还没整理好那些繁杂的思绪,可她感知到了自己内心深处有某一种她无法说明的微妙变化,因为忍不住说,
“等你考完驾照……”
“如果需要的话,可以开我的车去练习。”
夏糖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温软地笑,
“好啊,谢谢姐姐。”
裴慕西抬了抬眼,“这有什么好谢的,本来你学驾照就是因为我,这是我应该做的。”
“而且……”她停顿两秒,又说,“我们本来也不是那种需要谢来谢去的关系,不是吗?”
“是~!”夏糖点头,嗓音柔软,安静了一会,撑着座椅晃了晃,又偷瞄她一眼,问,
“不需要谢来谢去的关系,那是什么关系哦?”
裴慕西定住,思考了几秒,语气轻松,“不是小丸子爷爷和小丸子之间的关系吗?”
夏糖瘪了一下嘴,似乎有点不满意这个答案,于是把嘴里的那声“噢~~”拖得老长,还拖成了波浪线。
帆布鞋晃来荡去。
什么也没说。
却又像是什么都说了。
头低着,路灯的光线在夏糖脸上摇摇晃晃,似是一幅朦胧又意气的话,气息纤细,光影发酵。
裴慕西看她一会,然后喊她一声,
“夏糖……”
夏糖听到她在喊她,可还是故意等了两秒才回应,软乎乎地嘟囔着,“什么?”
裴慕西笑,再次感知到了自己心底的界限,以及那一秒钟存在着的,清醒地沉沦。
她极力克制自己,甚至攥着的指尖已经开始发麻。
可最终她只是有些任性地说,
“等你练好车之后,带我去兜兜风吧。”
夏糖愣住,有细碎的光在眸子里隐隐流动,过了几秒,弯起了月牙眼,朝她笑,然后重重点头,
“好啊~”
裴慕西总是很难直视夏糖这样柔软的眼神。
很多事情。
很多她以为自己可以掌控的事情。
只要看到夏糖。
就会很快被击溃。
连隐形眼镜都被夏糖摘下,残留在上面的酸涩感也被夏糖用软软绵绵的风给化解。
她想不到下一步会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