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意仰望+番外(30)
在遇到裴慕西之前,她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怀抱,像是要把她的整个世界都罩住的怀抱,又像是把她裹在松软的棉花糖里,直到嗝都打不出来的怀抱。
那天的天很好看,是橘红色的。
裴慕西披着一层金灿灿的光,拍着她的背,语气轻柔地哄她,
“别哭别哭,哭成个喘不过气来的小猴子,很丑的。”
她本来是绝对绝对绝对不会被这样的话给哄好的,她甚至很生气,因为裴慕西说她像小猴子,可当时在她泪眼朦胧的视野里,天边闷热的火烧云堆叠在一起,一层一层,然后飘了过来,将她所有注意力全部吸走。
她大概是被那些火烧云哄好了。
总之,绝对绝对绝对不是被裴慕西哄好的。
她又“呜呜呜呜啊阿啊”的哭了一会,最后她听见自己哆哆嗦嗦地说,
“我想去游乐场呜呜呜呜呜……”
这可真不像是她说的话,向裴慕西,或者是说向任何一个大人提出要求。
但裴慕西也和任何大人都不一样。
她就这么带着她去了,一句话的时间都没停留,说了一句“那就去”,然后就直接把她放在她的自行车后座。
她那些在眼眶里摇摇晃晃的眼泪都还没掉完,就被裴慕西载着,吹到了闷热又柔和的风。
于是眼泪在那一刻被风吹凉。
有几颗还停留在那一瞬间的风里,被风彻底带走。
那天的游乐场其实不热闹,因为是工作日,也不是什么节日,所以人不多。
但裴慕西还是牵着她的手,弯着眼睛说是怕把她弄丢赔不起。
裴慕西这个人很爱笑,随时都在笑。
像是长着一张与生俱来的笑脸,从来都开心地没心没肺。
那天的游乐场很好玩,但她其实不太记得她到底去玩了什么项目,只记得她在很多很危险的项目上,都牢牢地被裴慕西抱在怀里,像其他小孩一样。
也记得。
裴慕西轻轻在她手上系上的那个□□熊的气球,气球飘在天上,高高的,被一根线拴住,牢牢地牵着她。
然后裴慕西特别幼稚地说,
“其他的小孩都有,我的小夏糖不能没有。”
她说,我的小夏糖。
呸呸呸。
谁是她的了!!
虽然夏糖不承认自己和其他的小孩一样,也不承认自己是小夏糖,更不承认自己是裴慕西的小夏糖。
但看久了,她又莫名觉得这个□□熊气球……
其实还挺可爱的——她这么想着,然后抿着唇,将绑气球的那根线在在手腕上又多绕了几圈。
再加上拿人手短,她不能说裴慕西什么。
回去的时候,她坐在裴慕西自行车后座,在晃动的夜灯下,伸出手感受自由的风,风在指缝中缠绕滑过。
她问裴慕西,
“你为什么不继续问我怎么了?”
那时候她和裴慕西还不熟,所以她还不喊姐姐。
裴慕西发出一阵悦耳的笑声,发丝在咸湿的海风里飘扬,
“我一向不喜欢问问题,只喜欢被提问。”
“那你刚刚还问这么多?”夏糖觉得裴慕西睁眼说瞎话。
“是吗?”裴慕西反问一句,然后笑着说,
“那可能是因为我对你这个小孩比较有耐心。”
“我才不信呢。”夏糖抿着唇,“不过既然你说你喜欢被提问,那我就问你一些问题。”
裴慕西的声音被风吹得有些散,
“好啊。”
夏糖瘪了一下嘴,
“你很喜欢画画吗?我每天看你都在画画。”
“喜欢啊。”裴慕西语气仍然带着散漫的笑意,“不喜欢怎么能每天画画。”
夏糖有些不服气,“那就没有不喜欢的时候吗?”
“这个……”裴慕西放慢车速,似乎在思考她的问题,黑发在夜幕下像是一片流动的绸缎,“好像也会有吧,心情特别烦的时候就不想画。”
“可是你妈妈也不会逼你画。”夏糖这样说。
“呲啦——”
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清脆的声音。
车子被停住。
风在那一刻变小,裴慕西回头看她,眸子里映着流动又明亮的光,
“所以你是因为你妈妈逼你练琴才哭的?”
夏糖“哼”一声,“你不是说你不喜欢问问题吗?”
裴慕西歪头看她,眼眸含笑,“我不是也说对你特别有耐心吗?”
夏糖一点也不相信裴慕西的话。
可在那一瞬间,她看着裴慕西,只是抿了抿唇,然后有些犹豫的开口,毕竟在那之前她从没寻求过其他人的感同身受,
“也不是因为她逼我。”
“本来最开始也是我要学琴的,但我怎么也学不出成绩来,她作为一个大人,当然是会希望自己的小孩很优秀,学什么都会的。”
“可能是我让她失望了。”
她说着就又有些想哭,眼睛跟着有些发热,不过她还是装作洒脱地直接把眼泪抹了。
“夏糖。”
裴慕西喊了一声她的名字。
“干嘛。”夏糖装作不经意地看过去。
裴慕西望着她,伸手过来揉了揉她的头,语气有些莫须有的心疼,“有没有人说过你是一个特别乖,特别懂事的小孩。”
应该是有人说过的。
有个坏女人说过,还送了一盆白色绣球花给她。
但夏糖那时不愿意承认,就说,“没有。”
裴慕西慢悠悠地收回手,手腕上还系着那条橘红色的丝巾,然后放轻语气,收起了语气里的散漫,特别认真地和她说,
“其实有时候,一个人会觉得面对的事件都让她感到艰难,是因为她一直被困在一件事里,不断在那个让自己感到挫败的点里循环,所以才会越来越难受。”
“你是喜欢大提琴的,可是你不想被强迫,也不想一直在这件事里获得的一直是挫败感。”
“这种感觉很常见,我也有。”
“但是我会去做很多很多很多事,当在这件事里我找不到成就感的时候,我就会去做另外一件事。然后每当我做完另一件事回过头来重新审视我那幅画不下去的画的时候,我就会比之前的心情舒畅一些,但我知道画画是我这辈子要做的事里最重要,也是必须要做的一件事,所以其他所有事只是充当我人生里的踏板或者是重新去看待画画这件事的踏板。”
“所以夏糖,你知道大提琴是自己最热爱的一件事,就不要怕它,也不要畏惧,可以多尝试其他自己热爱的事,然后告诉自己,为自己喜欢的事情,牺牲精力和时间,甚至经受失败,都是一件很酷的事情。”
夏糖当时没太听懂裴慕西的意思,只是懂了一半,然后就眼睛通红,忍不住问裴慕西,
“可是我妈不准,她今天还把我那张海报撕碎了。”
“嗯……”裴慕西凝视着她,手搭在车前,嘴角带笑,
“你知道像你这么大的小孩,和我这么大的小孩,最大的区别是什么吗?”
夏糖呆滞地问,“是什么?”
裴慕西说,
“是和父母之间的身份差距。”
“我离成年这个身份只差一两年,意味着在我妈眼里,她其实已经把我当成成年人了,我的很多事情都应该我自己负责,不管我伤不伤心,我能不能振作起来,她也基本不会管我。”
“可这样不是很好吗?”夏糖问。
“是很好。”裴慕西慢悠悠地看了一眼天上的星星,又将视线收回来看她,眼底的笑意仍未散去,
“可是你离成年这个身份还差很多很多。”
“这就意味着你可以干脆就在大人面前当个不懂事的小孩,该哭就哭,想要什么就说,别怕她失望,别看那些大人总是嘴上说着你不是小孩子了要懂点事,但实际上,该把你当小孩的时候,他们还是把你当小孩。”
“你还这么小,没必要逼着自己多懂事,也没必要因为大人的要求而桎梏自己的热爱,她们有时候并不是因为你的事情在生气,而是因为她们也是有情绪的大人,所以偶尔会变得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