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的白骨传出声响，有什么东西在骨滩上爬行，听声音像是条蛇。但我此刻没精力管他。信使免疫鬼物攻击，眼下的第一要务是把女鬼从白骨沙滩里解脱出来。等我把女鬼拉出来，不管背后是什么东西我都要抡起手机砸烂它的狗头。

说起来，我是不是该换个手机了？我这个手机既要打电话发短信玩游戏刷知乎还要做板砖挥舞在抗击邪恶力量的第一线，为我幽冥信使的工作立下了汗马功劳，要换新手机我还是挺舍不得它的。

冰凉的气从身后传来打在我背上，感觉像是站在了空调的正前方，但这种程度只是让我稍微有点凉意。不管身后是个什么东西它都无法对我造成伤害，我可以不管它，专心营救女鬼。

女鬼的灵体原本在不断向下沉陷，但被我抓住后在白骨之中稳定下来，我甚至可以把她一点点拔出来。就算身后的某种存在用不知道什么东西敲我的头也无济于事，对灵体免疫攻击就是这么任性，它连敲疼我都做不到。

女鬼被我一点点从白骨的沙滩里拔出来，但她的眼睛里不是惊喜而是绝望。我意识到不妙，想要以自己身体挡住她的时候已经太晚，巨大刀刃自我身边扫过，将女鬼的双臂斩断。

“不要！信使救救我！”

女鬼惨叫着被白骨滩吞没，她被斩断的双手还紧紧抓住我的手腕，整个身体却在白骨滩中快速消散，肉体化为尘埃，只留下一具枯骨，被骤然出现的宛如流沙的旋涡吞没卷入脚下的沙滩中，和无数骨骸混在一起，再也无法找出。

我站在漩涡的中心看着仿佛是和我隔了一层无边的厚重透明玻璃的下方流沙，沉默了许久。

我的女鬼。

三个小时前还在我入睡时抱着我的女鬼。

两个小时前还在跟我说盲生你发现了华点的女鬼。

一小时前还在我身后瑟瑟发抖的女鬼。

一分钟前还抓着我的手腕求我救她的女鬼。

就这么……没了……

我甚至……

直到最后，都不知道她的名字。

我缓慢转身，看着身后的巨兽。

这是由尸体，骨架，砖瓦，垃圾组成的腐朽的姿态，像是一条诡异的大鱼，数百米长的头部如同鳄鱼，长长的脖子从尸海伸出，几十条鲶鱼般的触须慢慢挥动。

就是这触须，斩断了女鬼的双手。

我看向仍被我紧握的一双漂亮的手，它们在我掌中快速消散，化为尘埃。就算我紧握住拳头也连尘埃都无法留住，这尘埃也从指缝中落下，在白骨的海滩上消失得无影无踪，与整个绝望的世界混为一体。

大鱼摆动触须，仿佛在嘲笑我的天真。

这是我遭遇的第一次溃败。我想要拯救女鬼，却让她在我眼前魂飞魄散。甚至，我连为她把白骨收拢回去都做不到。

我瞪着眼前的怪兽，它实在过于庞大，一只眼睛都比我整个人还大上许多，就算是我自白骨的海岸捡起一根尖头的不知道什么动物的腿骨攻击它的触须都没有意义。怪兽的吐息和触须打在我身上毫无效果，我的攻击对怪兽也是一样。

怪兽伤不了我是因为我在阴司地府的规则保障下免疫鬼物一切攻击，我的攻击伤不了怪兽却是因为它实在太大，我用力把骨刺捅进它的触须造成伤害跟没有也没多大区别。认真讲的话就是没有，怪兽的身体是近乎液态的，被攻击后可以瞬间恢复。

周围的白骨海滩在快速消失，尸海也在退去，怪兽见伤不了我也不再和我纠缠，把长长的脖子缩回尸海之中，它庞大到如同一座城市的身体居然可以收缩自如来去如风，半分钟内就将可能有十公里长的脖子完全缩进尸海之中，再转动不知何种材料组成的巨大纯黑眼睛看了我一眼便将整个脑袋潜下尸海，消失了踪影。

它下潜时像是巨鲸，掀起千米巨浪。

在怪物消失的一分钟后，周围的环境发生变化，我又回到了旅馆的三楼。

穿着浅色短裙的漂亮女道士正端着罗盘指针一脸严肃看着走廊尽头，那是我之前迷失的地方，他能看出这走廊的尽头有通往另一个世界的入口也是有真本事的，只是我现在已经没有精力去夸他了。我紧握拳头指节泛白，好想狠狠抽自己几个巴掌，说了要保护她结果让她在我眼前化为白骨，融入到无尽的海滩上。到最后，我甚至都不知道她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她到底要找什么东西。

“你……去了死亡之海？”

“是那个遍地尸骸世界吗。”

正常的提问，正常的回答，但我的回答让女道士瞪大眼睛满脸都是兴奋的红光。

“真的有人可以从那个世界走出来！我是冉晓娜，我是一个道宗……”

我其实不想和她说话，为了礼貌只好强笑：“郑心雨，信使。”

冉晓娜眼底流露出疯狂的兴奋光彩。

“妈呀信使居然是真实存在的！我搞到真的了！不你不要走我有好多问题都想要和你探讨！别走你别走啊！小姐姐你不要走，我是道宗啊我是道宗啊全国几十万玄界人士里面排得进前五百的你不要走听我说几句……就算你看不上我的级别，就看我这张脸也能和你说几句话吧？”

我停下脚步一脸黑脸看着她。

“我现在心情很烦躁，既然你一定要说，那我给你五分钟时间。我现在任务失败很不开心。”

“哎呀我跟你说做人呢最重要的就是要开心，别不开心了我带你出去吃饭~”

我回想起那无尽的尸海和骨滩，回想起在我面前化为白骨和尘埃的女鬼，摇头道：“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现在吃不下任何东西。说实话我现在不想和人交流，你一定要和我谈话可以先记下我的电话号码，我要回家休息平复一下心情。这个让我伤心的旅店我是一分钟都不想再停留了。”

冉晓娜无奈看着我拨给她一个电话后就离开旅馆，还对我说好好休息放松心情，我过几天再去找你。等我出了旅馆大门后就开始哭，计程车司机见我这样也没敢说话，直到我回到小区门口才小声对我说小姐姐生活还是很美好的，我硬扯出一个一看就很假的笑容，付了车钱就一个人在街上漫无目的游荡。

我明明明可以救下她的，却让她在我面前魂飞魄散。我想要咆哮想要破坏什么东西来宣泄已经压不住的疯狂的负面情绪，左胸处传来清晰的疼痛感，我扶住路灯大口喘气，看着无人的街道放声大哭。

对不起。

我可以救你的。我本来可以救你的。

第19章 工作疗伤

独自哭了半小时之后我进入公共卫生间对着镜子洗脸补妆，当我往脸上扑粉饼的时候我看见一个白衣的女人站在我后面，她的眼睛一片令人心悸的白。我给她一个稍等的手势就继续补妆，五分钟后我吸了吸鼻子靠在墙上看着她等待她说出什么话来。

女鬼要求我去大约一公里之外的一户人家，告诉她的儿子存折在写字台里下面的柜子里，密码是他的生日，一共有大概六十万的存款。如果我把消息准确送到并且让她的儿子拿到了存折取到了钱，她愿意送给我一万块钱。我笑了笑摇头表示我的工资是阴司地府发的你们不用贿赂我，尽力帮助幽魂和平安稳去投胎转世就是幽冥信使的责任所在。

女鬼的儿子是一个年轻人，当我大半夜敲他的门时成功把他吓到了，不过在我说明来意之后他也并未表现出恐惧。他在柜子里找到一摞存折之后对我道谢希望请我吃顿饭表达谢意，我则是微笑告诉他信使不能约会不能谈恋爱，小哥哥的好意我已经收到了，请哥哥按照阿姨的希望照顾好自己，做个好人。

阿姨的灵体在我们面前又一次出现，这次她的儿子也能看见她拥抱到她。我的面前也出现一个灵体形成的沙漏，这对母子紧密拥抱着哭泣，然后母亲的灵体一点点消散，最后完全变成一阵光粒，地面张开圆形的裂缝，曾经见过的阴间的勾魂使者从裂缝中上升出来，那光粒绕着哭得不能自己的男孩飞了几圈后就跟随勾魂使者沉陷到地缝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