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主(22)
这两个月里,沈清徽有意给她很多和同龄人打交道的机会,与她相处的小朋友性格都很好,这让有些害羞的女孩慢慢地不再害怕与同龄人相处,现在才能那么从容地站在众多小朋友面前进行自我介绍。
“你好啊。”小朋友们掌声纷纷,对新同学表示热烈的欢迎,她们最喜欢交新朋友了。
夏琥珀弯下腰,看着沈懿语气温柔地说:“小懿去找个位置坐下吧。”
“谢谢老师。”沈懿抓着书包带子往下面走,小朋友们用期待的眼神看着她。
“阿懿,阿懿。”一个扎着鱼骨辫的漂亮小姑娘竖起书,在她经过时轻声唤她,“快来和我一起坐。”
居然是沈懿在沈宅交到的好朋友之一沈漫,沈懿对她歉然地摇了摇头:“对不起,漫漫,我要和别人坐。”
沈漫嘟起嘴,但还是妥协了:“好吧。”
沈懿又走了几步后才停下,她背着手,对新同桌歪一下头:“我想和你坐,可以吗?”
坐在座位上的女生剪着齐耳短发,她的左耳后有一道蜿蜒到脖子处的疤痕,那是被她酗酒的生父用割稻草的镰刀砍的伤,她差点死在那个满是血色的晚上,伤口愈合后没过几天她就被生父卖掉了。
她似乎没想到沈懿会朝自己走过来,惊喜地睁大眼睛,几秒后,她腾出位置让沈懿进去坐:“可以可以。”
沈懿笑着说了声:“谢谢你。”
沈懿小同学听课听的很认真,等到老师喊下课了,一群小朋友就围上来,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
沈懿一边听她们讲话,一边从书包里掏出一袋子烘焙饼干,她眼睛弯弯:“这是昨晚我和清徽做的小熊饼干,清徽说要等你们洗干净手,我才能分享给你们。”
懂得分享才是好孩子。
听到有小饼干吃,女孩们转身去洗手间洗手。
沈懿的新同桌没有动,沈懿转过头,对上她紧张又欣喜的目光,她展开一个干净如白茶花一样的笑:“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你的新名字。
“沈灿。”沈灿有些害羞地低下头:“取名字的姐姐说,是灿烂的灿。”
灿烂是色彩鲜明、光芒耀眼的意思。
沈灿被生父卖掉以后,和一群和她有着同样遭遇的女孩,被大人们装进集装箱里偷渡。
其中一个女孩与她年龄相仿,上船不久就发起低烧,什么都吃不下,她怕女孩和她妈妈一样,睡着了就再也醒不来,于是把兜里唯一的一颗奶糖喂给她,儿时她生病时,妈妈也会给她吃颗糖,她就不会那么难受了。
后来女孩退烧了,她们成为很好的朋友。
女孩叫“姚招娣”,她叫“贾胜男”。
她们随船漂洋了很久,上岸后立刻被一群姐姐带走,女孩更是单独跟一个人走了,她以为那些姐姐也是坏人,于是担心了女孩很久很久。
渐渐地她发现那些姐姐不一样,她们是好人,会给她和同伴漂亮的衣服穿,干净的床睡,每天还有好多好吃的东西,还送她们去上学,最重要的是她有新名字了。
她叫沈灿,灿烂的灿。
两个月后,她又见到那个女孩,她叫沈懿,是她的新同桌。
她们都拥有了崭新的人生。
第17章 耳朵
17、耳朵
沈清徽百无聊赖地看着车窗外滑过的树木,纤长的手指在一只龙猫挂件上轻轻擦过。
夏白焰在后视镜里瞥了她几眼,心中滋味万千。
早上沈清徽把沈懿交给老师后,一个人从小学门口出来。裁剪得体的校服衬得少女添上几分斯文的书卷气,只是眉眼中的郁气深浓如墨,夏白焰被后座传来的低气压波及,战战兢兢了一路才把人平安送到中学。
下午夏白焰再见到人时,沈清徽已经完全变了脸色,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急切与期待。
她忍耐了一天,忍耐着同班同学善意的关心,忍耐着乏善可陈的日常教学,忍耐着看不到阿懿的焦虑不安。
大概初次对孩子放手的家长都是这样矛盾的心理,一方面知道孩子应该离开自己逐渐独立,一方面又对各种未知的可能胆战心惊。
夏白焰试探性地开口:“家主,再过四个路口就到了。”
深黑的眸微动,沈清徽正要说话,放在书包里的手机响了。
“喂?慎微姐姐。”她移了重心,稍稍坐直。
“清徽。”沈慎微的手按着办公桌上的一份报告,摊开来的文件夹里有一沓照片,A4纸上写着详尽的任务过程和最终结果,目标人物都是同一个人。
她怕接下来说的话刺激到沈清徽,于是放轻声音:“你现在在哪?”
“车上。”沈清徽看了看夏白焰:“白焰在开车。”听到家主喊自己的名字,夏白焰后背微僵。
夏白焰是信得过的人,沈慎微眉头微松:“好,你听我说。”
“一个月前,我们的人在奉北发现疑似韩定远的人,当时他的身份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董事长——章禹。虽然两个人的样貌有一定的出入,但是生活习惯多处重合。我们调查他的身份背景,居然没有找到多少可靠的信息。”
“章禹为人很谨慎,一般不会轻易在公开场合面前露面,也从没有在外面遗留下自己的指纹与毛发,身边的保镖还有非法配枪。”
“我们的人一直在找机会近他的身,幸好这段时间他的公司周转不行,急需一笔大的投资缓解资金问题。
“我们的人以投资方的身份,花了一段时间取得他本人的信任,想办法采集到他的字迹与指纹,与韩定远的信息进行比对分析后发现。”
沈慎微深呼吸一口气:“章禹就是韩定远本人。”
忽然而至的下坠感,沈清徽倏然捏紧手中的龙猫,她沉声:“停车!”
夏白焰正要打方向盘转弯,突然听到这个带着压迫感的命令,她立即拐入另一条道将车稳稳地停下。
沈慎微暗道糟糕:“清徽,你先别急。”
沈清徽胸口发烫,她的声音裹着冰刀:“他人在哪?”
经年累月的恨意与恐惧在心头翻涌,眼中的景物被无限放大,最后在她眼中模糊成一团,长时间的耳鸣目眩袭来,沈清徽及时咬紧下唇,才没有发出哀鸣声。
沈慎微硬着头皮往下说:“917小队成功地活抓了他,现在他被关在沈宅的地下室里。”
九月十七日,当年那起惨案发生的日子。
“嘟——”沈清徽立即挂掉电话,她舔一下唇上的血,牙齿都在抖:“白焰,回沈宅!”
有的悲痛随时间的流驶会被淡化,有的悲痛随时间的流驶会被叠加,时间并不是总能治愈一切。
很多人以为沈清徽在好转,至少假装是这样,可一旦触及到当年的相关人物,她的自持冷静都会化作灰烬。
她像是一头挣脱禁锢后闯入凡间的上古凶兽,眼里都是择人而噬的残忍。
夏白焰重新启动车子往回走,与此同时,她挂在耳边的蓝牙耳机接入一个电话。
“白焰,不要着急,以正常车速行使,随时注意家主的情况,必要时……”对方停了几秒:“采取特殊手段。”
电话应声挂断,夏白焰的肾上腺激素骤然飙升,这是她两年来第一次收到沈慎微的指示,这也意味着家主此刻的精神状况十分危险。
两年前的夏白焰之所以能走到沈清徽面前被选中,正是因为她在各种紧急情况下的应对能力达到同期最高。
她存在的最大价值从来不是当沈清徽的司机或保镖,而是为了今天这一刻。
中央扶手箱里放着每日一换的止痛片和三支镇定剂,这些都是为随时可能情绪崩溃的沈清徽准备的药物,只有当事人不知道。
“家主。”她提高音量,尝试吸引唇已经被咬出血,一直在发抖的女生的注意力:“小懿再派其他人去接吗?”
这句话她重复了好几遍,一遍比一遍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