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山纪(619)
涂山越被气了个倒仰:“你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司天台干的都是刀口捡命活计,浪迹江湖不提,一年中又有几日能着家?一群亡命之徒,天天在京中横行霸道!想当年太史局统领众道,司天台不过是一介附属——”
“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你也敢提?”王宣说道,“现在司天台的俸禄是太史局几倍,这事怎么不说?”
“那都是买命钱,谁稀罕!你们人手向来不足,都是一人顶三人用,连过年都没个停歇的时候,那是人呆的地方吗?怎么,我说的哪里不对?还请赐王大人不吝赐教!”
涂山越自觉扳回一局,却听王宣道:“怎么没停歇的时候,你问师姐——”
洛元秋被夹在两人之间,头时而向这时而向那儿,便如一棵墙头草随风摇摆,本以为只需保持沉默即可,未料到突然被点名,茫然地抬头:“啊?”
王宣道:“景澜身为台阁,眼下不是正在家中休假,这还不够证明?”
洛元秋神情微滞:“她不是在和沈誉交接事务……”
王宣面有疑惑,仍是答道:“早早就交接完了,她连台阁的印章卷册都已交还,自行上疏请辞,只差一纸公便能卸职而去。师姐,你怎么了?”
一股冷意从心底上升,洛元秋并指迅速起符,只见半空一束青光旋绕而起,将聚未聚,始终难以成形。
“咦,这是寻踪符?”涂山越眯着眼道:“你要找谁?”
青光最后如烟雾般消散于空中,洛元秋神情蓦然变了,那道她曾亲手画在景澜手心的寻踪符竟然失效了!
心中不祥的预感愈发强烈,不安混杂着恐惧席卷而来,她转头问王宣:“她不在司天台?”
王宣注视着她的眼睛,摇了摇头:“不在。”
涂山越道:“等等,你们在说谁,景大人吗?前几日她还来向我借了一面法镜,你帮我问问她准备什么时候还?……哎,你要去哪儿?!”
洛元秋跃上竹筏,不顾涂山越在身后追问,撑竿在水面一点飞快离去。她心中唯有一事,那就是尽快找到景澜。
但寻踪符已无用,要如何才能找到她呢?
洛元秋下衣被水浸湿,在岸边随手拧了几下,突然什么东西从袖子里掉了出来,她捡起来一看,原来是景澜的发带。
她灵机一动,便匆匆忙忙朝冬官正所在之地奔去,只盼陈文莺还没走,说不定还来得及!
离开夏园后便是一股寒风迎面吹来,洛元秋衣袖两侧湿不少,却也无暇去在意。疾奔的路途中,她恍惚觉得自己又回到了黎川,师妹数日未归,她去寻她时的种种再度浮现在眼前,与近日来困扰她已久的梦魇重叠在了一起。
一时间她竟有些分不出自己身处何地,是梦还是真实。
洛元秋心中焦躁难安,想克制住不去想那些事,但恐惧如潮水层层袭来,越是克制越是忍不住回想。
景澜究竟要做什么?她为何会向涂山越借法镜?洛元秋想不明白,索性不去再想,只等着当面问她就是。走到冬园外,她缓了口气,但一股无名之火却在心底燃烧起来。
景澜为什么不告诉自己?
洛元秋蜷曲手指,用力按进雪里,想借此让自己冷静下来。
时隔数年之后物是人非,她们再度重逢,洛元秋心里不止一次庆幸过。可明明不同于往昔,为何师妹依然有事要瞒着自己?
她说不清那股烦躁与失落因何而起,只能沉默地踏进院里。只听交谈声霎时一静,从树后传来白玢的声音:“洛姑娘?”
洛元秋道:“是我。”
她几步绕过树来到另一边,只见不远处站着冬官正与陈文莺,陈文莺低头耸肩,仿佛正在挨训。冬官正见到她来,点了点头,对陈文莺道:“记住我说的话,修行不是一日之功,需时时勤勉,不可荒废时日,放纵己欲。”
话毕朝洛元秋道:“代我问候令师玄清子前辈。”
洛元秋稍一怔愣:“大人是如何知道的?”
冬官正一哂,道:“凡事到了咱们太史令大人的嘴里,就不再是个秘密了。若非如此,我还不知道,你的师父原来就是司徒前辈。数十年前我随家师在外游历,曾与他有缘相见,得其指点,受益颇多。只因他是咒师,我没想到你会是他的徒弟,真是有意思。”
待他走后,陈文莺两眼放光,朝洛元秋身上一扑:“多亏你来了,不然我就要被大人念叨死了!”
白玢道:“你还是多反思反思罢,还连累我也被大人训话。”
陈文莺怒道:“难道不是因为你也有错在先,所以才训你的吗?!”
洛元秋来不及安慰她,直截了当道:“文莺,能不能帮我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