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差十四年(193)
路小花跟在她身后,一路笑话她:“你看看,叫你走你又不敢……”
“……思人今晚会拿冠军吧?我好紧张。我紧张得下午讲课都结巴了。”
“废话,别人不相信她,我们还能不相信她?”
“几点了?我们赶紧把菜准备了,别一会儿赶不上。”
路小花抬起手,腕上的表,时针刚过六点不到一刻,距离总决赛开始,只余两个小时。
*
19:10。
观众还没有开始入场。
杜思人自侧幕后黑黢黢的候场间望着此刻还空荡荡的演播厅与舞台。
耳返里传来测试的呼叫声,而后陈葭开始试手持麦的音量,现场导演领着伴舞团三令五申流程与调度,年轻的舞者们走过杜思人身旁,有些与她已十分相熟了,几乎是每周都一起练习的战友,有人用力摇晃她的肩膀对她说加油,她点头答好。
耳返里再次呼叫她。
她拿起手里的麦克风回应。
麦克风上贴着她的名字,此刻握在手里,像一件专属于她的武器。
灯光组开始最后一次测试舞台灯光,她抬起头,看着无数排射灯逐一点亮,而后追光开始变换颜色,旋转着聚拢在舞台中央,再是地灯在台上连成一条发着光的道路,最后,悬挂在舞台两侧的灯牌,闪烁两下,也亮了起来,是“热爱女声”四个字。
今夜的舞台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更大,更明亮。
这就是她最后一次在这个舞台上唱歌了。
陈葭自台上走下来,走向她与方言。
陈葭问:“《新闻联播》播到哪里了?开始播国外新闻没有?”
方言答:“估计还没有,才播到民生建设。《新闻联播》完了,还要播天气预报。”
天气预报结束,她们就要上场了。
她们穿白衫,系红色的领带,站在黑黢黢的侧幕边,三个人一起抬头仰望舞台上的灯光。方言轻声说:“过了今晚,我会想念这里的。”
杜思人应:“嗯,我也是。”
她俩齐齐扭头逼问陈葭:“你会不会想?”
陈葭莫名其妙:“……一定要想?”
于是她俩开始轮番骂陈葭,说她冷血,说她无情,陈葭捂住耳朵,她俩又开始对陈葭动手动脚,又捏又掐,摇来晃去,三个人挨在一块,推推搡搡地自候场间走回休息室去。
19:50。
演播厅已装满了观众。
林知鹊在后台的过道上闪身避开几个搬运设备的工作人员,有人飞快跑过她身边,嘴里在喊:“喂!前边的空调是哪里控制?开低一点!观众要热死了!等下又跟拉票会一样晕倒几个……”然后又是另外的人在喊:“随便来个人上去提醒观众,像她们这样玩命地喊,一会儿选手唱歌连耳返都听不见了!”
全世界都乱糟糟,处于紧急状态之中。
工作人员的对讲机滋啦一声响了:“各部门注意,倒计时十分钟。马上带选手候场。”
她好不容易穿过嘈杂的过道,参加开场曲的五六十个选手自大休息间鱼贯而出,从她身旁涌过,人群的末尾,陈葭第一个从隔壁的小休息室里出来,然后是方言。
林知鹊停住脚步。
杜思人最后一个从休息室里出来。
她看见她了。
她一看见她就笑。
陈葭与方言紧跟着队伍,将她与她都甩在了身后。
她向她走近几步,很小声地抱怨说:“你好忙,到现在才来看我。”
她催她:“快点走。”
周围人来人往。
她们擦身而过的瞬间,林知鹊拉住杜思人的手,用指甲很深地掐了一下杜思人的掌心。
杜思人回头来望她的眼睛。
然后对她说:“相信我。”
再没有更多话了。
她不打算要陪着她去,而只是目送她的背影。目送她紧跑了几步跟上人群。目送她消失在过道的尽头。
一边目送,一边握住自己的右手手腕,隔着衣袖抚摸那张贴纸。
最后十分钟终于也过去了。
20:00。
音乐声与尖叫声自演播厅响起,瞬间响彻了全国,女孩们开始跳整个夏天最盛大的一支舞,林知鹊站在后台,只听到一阵一阵轰隆作响,像炸醒一切的雷,闪电必定紧随其后,将全世界都照亮。
她知道杜之安现在一定挤在观众席里拼命尖叫。
许希男大概还在某个街头拉票,只能趁会长不注意,偷偷到街边哪家小店去蹭电视看。
杜思人的好朋友们,她早听说了,她们约好今晚一起去路小花家,现在也一定守在电视机前。
只有13岁的她,依旧置身事外,在锦城的大街上四处游荡。
而此刻27岁的她,从来权当自己只是路过的看客,不知什么时候起,竟全情投入在扮演故事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