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潮(171)
“孙家怪她‘底子不好’,没保住孩子还天天住病房里烧钱,不想让她住,就把她接了回去,还总骂她躺床上不干活,晁望那时候油尽灯枯,就……”
就……
就没撑过去。
她握住向挽的手一跳,像是抽了一下筋,瞬间就凉了,向挽心疼得不行,抱住她,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用力地、反反复复地搓揉她的上臂。
“晁新,晁新。”她小声地、无助地叫她。
晁新回抱住她,其实很多时候总在想,晁望这一辈子图什么呢?吃一辈子的苦,她是上辈子做了多少伤天害理的事吗?要这样无休无止地折磨她。
但怎么可能呢?晁望是会坐在田坎边抱着小黄狗说心事的小姑娘,她从来就不会做伤天害理的事。
后来孙家去晁家闹,说花了几万彩礼买了个“荒地”,生不出儿子媳妇也没了,让晁家把彩礼钱退了,还要把牌牌也送回晁家,说莫耽搁他儿子找新媳妇。
晁新当时赶回去,还不太清楚晁望死亡的真相,但她觉得她必须带走牌牌。
于是忍着孙家恶心的嘴脸给了几万块钱,条件是配合办理户口迁移,把牌牌带到了江城。
“那后来,你和牌牌就再也没有回去过?”向挽问她。
“后来我爸跟人打架,打得挺厉害,人家要他赔钱,我妈找我,我不愿意掏钱,我爸就坐了牢,我以为我可以带我妈出来,她终于可以过上好日子了,但是她恨上了我,逢人就说我不是个东西。”
“我爸牢里这一折腾,已经瘦得跟被掏空了似的,出来的时候高兴,连喝几天,那个冬天又冷,他脑中风死了,我妈那之后就有点不记事,脑子清楚的时候,见到我就咒我,说我害死了我爸,不清楚的时候,又说我爸打她,快把她打死了。”
“她宁愿住我姨妈家,也不想再见到我。”
“后来,我也就只偶尔给姨妈一点生活费。”
向挽的心像被压了一块又一块石头,光是听着都喘不过气了,而晁新还能平静地说,还能温柔得像从未经历过。
“我说完了,挽挽。”晁新的脸上浮起一抹虚虚的笑,然后抬手捋了捋向挽的头发。
“所以你应该知道了,我为什么觉得你可能不能接受我的家庭,我也怕万一再有什么变故,成为我的负担,也成为你的。”
晁新揉着她的手,细腻又柔嫩,连磨难都自惭形秽地想要避开。
“你这次来了,也真的可以好好再想一想,这些东西……”
她的话没说完,因为嘴唇被向挽占用了。
向挽虔诚地吻她,像是迟到一样急切。
从未有任何一次气息相缠,像这样这样接近于灵魂的交换。
“你从来没有对人说过,对吗?”向挽吻着她的脖子,呢喃着问她。
“没有。”
“晁新,我是你的第一个,任何意义上的。”向挽亲吻她的锁骨。
“也要做最后一个,唯一一个。”
“我们不要再分开了,晁新。”
永远都不要。
“向挽,”晁新的眼圈儿迅速红了,她捧着向挽的脸,艰难地望着她,“我刚才让你想一想,你的回答是不要再分开。”
“你说了这一句,”她吸了吸鼻子,摇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都不会再放手了,除非你跟我说,你是真的不喜欢我了。”
向挽把她汗湿的额发拨开,哽咽着点头:“嗯,我记住了。”
记得了,这句话她从千百年前就在等,终于听到了。
她心怀感激地临摹晁新的身体,钮扣一颗颗散开,她将头埋下去。
意识到她想要做什么,晁新勾住她的下巴,阻止:“脏。”
环境很脏,身体也是。
“不脏。”向挽用她最漂亮的地方去清洗。
没有听到熟悉的意乱情迷,但她听到了轻轻的抽泣声,晁新哭得很安静,好像只是让水把干涸的泪痣晕开了一点。
向挽把手指塞进她的指缝,跟她十指相扣。
想要取悦她,不止是身体,不止是今晚,还有漫长的以后。
向挽想到了一辈子,这个她所能预想最长的时间刻度,用在了晁新身上。
第99章
洗过澡,向挽又缩在晁新的怀里,像之前很多次那样。
晁新光裸的手臂揽着她,听向挽在锁骨处跟她说话。
“晁老师。”
“嗯。”晁新把玩她的发绺儿。
“这几天,似一场梦一样。”向挽说,“同你和好后,还未来得及好好做你的……女朋友。”
说到“女朋友”时,她羞涩了,用清甜的嗓音问她:“我是你女朋友么?”
睫毛在晁新的肌肤上一扇一扇。
“是。”晁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