魑魅的高明之处在于,从头彻尾都没有让凤幼明白自己的心意;而凤幼对莲姬,只是掩耳盗铃,意图太明显了,她再努力也做不到魑魅般的不露痕迹。
只是这一切,都随着凤幼的离去而永久地落幕。
折弥回到自己的房,门才打开就看到里面背门而立的莲姬。莲姬不着寸缕,只有丰厚的头发遮着身体,显出若隐若现的曲线。
折弥当下转身就要走,莲姬极是冷静地唤了声她的名字,折弥背对向她,冷漠道:“莲宫主,为了绛灵宫与百年比试,你不若把时间用在修行灵力上。”
“你没有欲望么?”
她是那样笃定地问出这句话,折弥前不久才知道魑魅对凤幼的心思,现又听莲姬这样说,不免觉得厌倦,只道:“对你,没有。”
“撒谎。”
莲姬没有迎上来,也没有转身,两人彼此背对着背,莲姬伸出指甲,翕眼轻轻朝上吐息:“你是不是以为,本宫对你很上心是因为那个可笑的‘爱’?”
折弥没有回答,莲姬挑着眉毛轻笑道:“折弥你未必,自视过高了。”
她这样说,折弥就不急着走开了,但听莲姬继续道:“本宫并不爱慕你,只是凤幼走后,觉得寂寞而已。本宫一早说过的,不要和淫蛇谈自重,本宫不要爱情,谁能给本宫欢愉,本宫便器重谁。”
“不要这样污辱凤幼,也不要这样污辱你自己。”
“你认为这是污辱?本宫的想法与你正好相反。”
她这次的话说地极为有趣,折弥想看她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她也不再拐弯抹角,开门见山道:“你的心可以不爱本宫,但是作为有七情六欲的妖兽,你不能拒绝本宫——你的身体,不能也不会拒绝本宫,只是淫欲,你情我愿,无关其他,更不存在任何情感牵制。”
她把话说地这样明了了,一声低笑从折弥嘴边溢出,莲姬听到了,依旧还是骄傲地扬着下巴:“头脑放空的一刹那,身体还有对方的温度,热且疯狂着,遮蔽了多少岁月的炎凉?本宫早已习惯在肉体的力量中逃脱孤寂感,哪怕只是短暂的逃脱。折弥,你不寂寞么?你寂寞的,我知道你比任何人都寂寞,你需要——”
“莲宫主”,折弥高声打断她:“你是一宫之主,不要让我可怜你。”
她走了,莲姬还站在原地。明明是盛夏的夜晚,她却觉得空气有些凉。俯身拾起散落的红衣,无双城第一美人的脸上泪痕斑驳。
她觉得难堪,难堪没了顶。已经这样了啊……已经退到了这一步,不要爱情,哪怕没有爱情,只是身体的占有,她引以为傲的身体,折弥还是不屑……
她把自己裹进红衣里,心口绞痛,她为何要这样自轻自贱,她从不曾如此……折弥不贪图她的身体是莲姬受到吸引的最初理由,可是却没想到这成为了她无法跨越的障碍。
莲姬陷入这样一个死圈:她可以接受折弥对自己不感兴趣的结果,但那不该针对这具皮囊,她不怕被她拒绝,她只是害怕因此带来的对自己的否定——假如连身体也再没有吸引力的话……
这时候她才想起凤幼的好。
妖最不介意的是时间,而最介意的往往也是时间。因为时间无穷尽,对于拥有不尽寿命的妖而言,它太过稀松平常了,数十百年只是弹指匆匆;但也恰恰太过平常,所以不免产生怨恨与空虚。
往后十几年,过地难得的平静。折弥隔年便去人界看一次凤幼,都是选在差不多的时节,回来之后,若是莲姬问起,便说几句,她不问,就也不会去刻意告诉她。那次的事情过后,莲姬再遇见折弥,就都保持在一个“礼”之上了。连魑魅都说宫主变了,他自然不敢私下评断她,但总结来说,不外是不再那样轻佻,言行举止间虽还有妖娆痕迹,但多少本性使然,她已经克制不少了。
那日折弥收拾着准备去人界,莲姬正好来找她,穿了一袭夏衫,白色底子,其上缀了阴戚的紫色大花,美地带有无法忽视的侵略性。
她正经地寻问关于修行时遇到的难题,折弥略一思索便指出症结所在,她连连点头,临走,又漫不经心问道:“你要去人界?”
“是。”
“其实你不必这样。”
折弥将帽子翻上带起,抱起桌上的佳酿跨出门,莲姬在她身后道:“你是在赎罪么?你又是为谁赎罪!你和凤幼并没有这样大的交情——”
折弥已经走远了。
莲姬懊恼地跺脚,怎么就这样沉不住气,明明已经坚持很久了啊……
折弥出了无双城,往归迟林而去。她已经很久没有回来过了,也不能确定小竹是否还在——或者是否还有命在。当初夭华夺回红丝带,不杀他不是她的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