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始终目视前方,字句却准确地描述出萧以歌的现状:两手空空。
萧以歌没有把那束玫瑰花带出餐厅,那个要苏杭帮忙送玫瑰花的男人没有留意到,反而是苏杭将这个小细节看在眼里。
萧以歌的视线落在石板路上印下的一圈路灯光亮,轻飘飘地回答:“不喜欢意义不纯粹的礼物。”
是觉得程昱哲送的礼物不该由她来代办么,苏杭的意识不由得被带跑。
程昱哲这时转身面对她们,笑嘻嘻地问:“姐姐跟以歌姐姐不是同学么,你们怎么都不聊天,都是我一个人在说。”
苏杭没有回答。
久别重逢的异样就在这一刻如潮水漫开。
萧以歌也想不到该说什么,沉默了几秒后干脆拆他的台:“你话太多,我们插不进嘴。”
身边传来一声极弱的笑,萧以歌转头看去,月色下那人笑意未敛,像高寒极地盛开罕见的花。
程昱哲停下脚步羞涩地挠挠头,梳得一丝不苟的背头被挠下几缕发丝也不管,“是我只顾着自己了,对不起……不过今晚我真的很开心啊,姐姐可不可以送我跟以歌姐姐回家,这样我们路上还可以聊天。”
这回还没等苏杭有反应,萧以歌便停步回答:“不了,我还有事。”
她的余光留意着苏杭,看她也随之停下,有点点期盼在心底浮沉。
她不想让程昱哲打扰她们,如果今晚只能这样,那她宁愿结束这次相见。
程昱哲失望极了,“哦,那姐姐可不可以送我回家?我想坐你的车。”
苏杭的面上没有考虑之色,果断道:“你出门有司机接送,不需要我。”
萧以歌几不可察地扬了扬唇,今晚苏杭对程昱哲的态度在她的意料之中。
她前不久回国就做了功课,正是因为她调查了苏杭的背景,这才在分别多年以后发现苏杭竟然是程家的女儿,也就是程昱哲的父亲程之昂跟前妻苏兰君的孩子。
这两姐弟是同父异母,可生活条件却是云泥之别。
苏杭八岁时父母离婚,跟着苏兰君离开程家,过着不那么宽裕的日子,而程之昂婚内出轨生下的儿子程昱哲则衣食无忧,物质方面是苏杭现在都及不到的高度。
或许冥冥之中自有报应,程昱哲八岁那年感染了脑膜炎,治愈后智力受损,从此以后便再也摆脱不了稚气。
用俗话来说,就是烧坏了脑子。
程昱哲患病的那个年岁,正是苏杭离开程家的年龄。
这么多年来,苏杭跟母亲极少接触程家,不接受程之昂的帮助,更不曾对外提起跟程家曾有过最紧密的关系。
苏杭对程昱哲的态度略有宽容,也只是看在程昱哲智力受损的面子上。
萧以歌答应程昱哲的邀约,就是要利用程昱哲能够从苏杭那里得到的那一分宽容。
只要通过程昱哲见到苏杭一次,往后就不再需要他了。
被苏杭拒绝的程昱哲哭丧着脸,“姐姐……”
萧以歌饶有兴味地抱臂等候。
苏杭不打算安慰程昱哲,只微侧过身问:“走么?”
萧以歌笑意盈盈:“好啊。”
苏杭点了个头便走向另一个方向,萧以歌默契地跟在她身后,谁也没去管被丢在后面那个开始哀嚎的程昱哲。
今晚这家西餐厅是萧以歌选的,位于相对安静的景点附近,对她来说程昱哲是陌生人,见面的地址她要亲自选才放心。
小径两侧梧桐树夹道,花期未至,木香浓郁。
静谧而不无趣,与程昱哲带来的聒噪感受截然相反。
萧以歌故意挑了个自己明知道答案的问题,“类似今天的事情,你帮过程昱哲多少次了?”
石板路上落有梧桐树叶,春季的落叶不干枯,踩上去的声响柔软而非碎裂。
苏杭沉默片刻,在下一次踩到落叶才开口:“只有这一次。”
她不禁回想,昨天是怎么答应下这件事的。
她从不会为程昱哲的任何事情奔波,至多只会嘴上给些意见。
这个比她小了三岁的男人,是她原生家庭破裂的标志。
可当他兴致勃勃地请求她陪同,请求她为这场追求而出一份力,并报出对方的名字时,她毫不犹豫地同意了。
时隔多年,“萧以歌”这三个字再次如同星火,降临在冰冷无垠的原野上,她无法视而不见。
苏杭垂下眼帘,敛去恍惚停步转身,今晚始终冷淡着的面容微泛暖色:“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到你了。”
萧以歌放慢脚步走到苏杭跟前,“你的意思是,这些年里想起过我?”
她那双极美的桃花眼总是泛着水色,更为她添上惹人心动的魅力。
她不想在今天透露出太多情愫,她们从未有过暧昧,她甚至是在分别之后才意识到自己的心里早已装不下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