旁人还来不及有所表示,云锦的心仿佛沉入深渊。她不知精神力是什么,对杨笑澜有多重要,但以玄明的凝重语气来看,非同小可,其重要程度并不亚于生命。要救女儿,会折损别人近乎寿命的东西,她不安。但若不这样做,女儿还是会像从前那样有着隐忧。尤其是经历过今天,接到方从文的电话,她手脚发软,差点昏厥过去。她看向杨笑澜,发现她也是一脸为难,不想听她们说出拒绝的话,便说自己有些事情,避往关宁的房间里。房门一关,眼泪就落了下来。方从文随后跟了进去,云锦的心情她最明白,多年担忧才有了希望,又成了失望。
玄明的这番说辞,最先动摇的是关世云,她没想到杨笑澜的修为会这样厉害。自己已是废人一个,如果再废一个,她如何面对在故去在历史中的师傅与同门,又如何面对肩负同样使命的雷莛雨。“不如你再考虑一下?先取得那一魂,说不定宁宁就会无碍。如果你完全失去修为……对我们的计划有碍。”
谁也想不到这样残酷的话会出自关宁的小孃孃之口。玄明怒视她道:“什么计划抵得上人命!”什么人说这话都比不上关世云说让她火大。杨笑澜可以说不,杨乐平可以替杨笑澜说不,但是关世云不可以。关世云的说法让她想起自己的母亲,总是用一个大帽子压迫她。大义、家族、荣耀,在这些跟前,个人微如尘埃。玄明不甘。
关宁反倒平静,她不大明白关世云说的计划是指什么,从小孃孃的表情来看,这对她非比寻常的重要。这几个人像是一个世界里的,而自己不属于她们的世界,她不嫉妒,她只是羡慕。
杨笑澜冷笑着站了起来,脸上是说不出的阴沉与狂暴,似乎随时随地,她就会凝神聚枪,直指关世云的咽喉。
这是除杨乐平之外,众人第一次直面她的杀气,关宁诧异,玄明戒备,关世云却连眉头都不皱一下稳稳地坐在沙发上,冷然回应杨笑澜挑衅的敌视。她是失去了力量,但并不意味着她的勇气也随之而去。
“计划?你就只惦记着你的计划,你的救世大任么?我原以为,你是我兄长心目中为了理想一往无前温柔的人,没想到你只是冷血。你满心满念的只有计划、重任,可曾想过别人半点?你对得起子衿和冼朝吗?你收她们为徒,果真只是利用她们的力量么?亏她们还记挂你的安危。”
“任何使命难免会伴随牺牲,我之今日在此听你这无知小儿嚣叫,不也是牺牲带来的后果之一。一日为师,终生为师。这道理,你大概是不懂。像你这样罔顾伦常的人倒是有脸说我。若真要说对不起,我的徒弟,你也配提?你对得起她们?还是对得起我妹妹?”
杨笑澜面容惨白,关世云所言俱是她耿耿于怀的软肋。
“世云姑娘此言差矣,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你非是你的徒弟,焉知她们对笑澜如何。当年之事,各有因果,无论是子衿、朝娘还是华首师傅,都有着自己的选择。你不知情爱,又如何能以此来训斥我家笑澜?我倒是可以替她们说一句,深爱,不悔。”杨乐平的话掷地有声,情爱一事是她们的私事,就算心有不忿也容不得外人指摘。“倒是常听子衿与朝娘念叨起她们的师傅,她们心里也会存疑,敬爱的师傅会不会对她们只是利用,还是我家笑澜一力维护,说你实属无奈之举。”
三人针锋相对,话中有话。尤其是杨乐平一口一个我家笑澜,真叫人怀疑她之前到底和谁结的婚,和谁生的女儿。关宁与玄明面面相觑,心里头都像装着一台鼓风机,呼哧呼哧,呼哧呼哧。尤其是不明杨乐平真身的关宁,这婶婶离开了叔叔和杨笑澜在一起后竟变得这样厉害,她立在杨笑澜的身旁,只站着就仿佛是她最大的依靠和臂助。
关世云不为所动,依旧冷笑。即便她对救世之说动摇,但本能的,她都会以救世之任为思考的重点。更何况雷莛雨在J国的经历,像是救世之任的佐证。
杨笑澜向妻子投以感激的目光。然而她对这位世云师姐的怨念已非一朝一夕,平时倒也忍了,今天实难忍耐,连带着对所谓救世的厌恶,一并说了出来:“世云师姐,那时的事情我都全盘托出,你倒好,只记得我的那些。你的重任,你都没有思量过么?说什么救世,你觉得我们可以做什么?即便我今日精神力有所突破,又能做什么?什么都不能。有一段时间我每天都在问,为什么是我们。我们连自己都救不了,还谈什么救世,不觉得太可笑嘛。一伙人来来去去,盲目而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