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信大臣去之大半,一个儿子已然废了,他怎么可以讲目光放到与世无争的女婿身上。杨谅,又是杨谅,只是杨谅么?如果说前一次杨笑澜遇险,独孤皇后已后悔为她树敌催她奋进,这一次却是有些懊悔了,一双曾经美如星辰,如今似海微波的眸子里沁出几多无奈。
就算知道杨坚对她是隐忧……又能如何呢?杨笑澜摘去了面具,面容有些苦涩也有些坚定,这就是她的宿命。跳出眼前的局面来看,她不是该为之雀跃么,因为她终于可以去到极远的西方,沧海桑田之处,找寻那四件器物里的最后一样。如果她手上有黄金面具,她兴许会有一点点的高兴,之后是比前一次更深的纠结,在此处已过十余年,怎可能没有恋栈,再过几年,甚至就和她在原先世界里的日子一般长。父母是曾经情感的羁绊,可在此处,感情更深,牵扯更深,似一张网,细细密密,终将她完完全全的网罗了。
“走吧。”感慨间,却听独孤皇后声音的响起:“走吧,此去丛山峻岭,你挑一无人处,就此远遁。别再回来了……”
杨笑澜颇觉意外,这是否代表着独孤皇后争雄之心已息?还是她对于杨坚的失望令得她一时颓然?“倘若我不回来,公主该如何是好?兄长该如何自处?还有师傅……我驸马府上上下下又怎生是好。你呢?你怎么办?我这一去,自是此生别矣。”如今的她,有家有业怎好轻易抛却,即便她能走脱,就是这日日夜夜的思念,足以将她催老,情急下握住了独孤皇后衣袖下的手,眼眸中的情真意切,分明。
独孤皇后苦笑着由她握着,对上她自己竟有如此感情用事的时候,掐指算算袁守诚为杨笑澜所批之命,尚有时间。可……不放心,终究是不放心,她在一日,她尚能保全她一日,若是她不在了……原本她以为,杨坚还会看在杨丽华的份上,可现如今……兴许杨广继位了有她片刻的安稳,只是,很多事情,谁知道呢。“回去之后,你与丽华商量着做好随时撤离的准备,离开大隋天大地大,无论是岭南、高句丽还是突厥,何处可容得你,你便准备着去那里。”
“袁相士所说的三个劫难,我该早已经历,这会儿不用如此防备了吧?”杨笑澜故作轻松地说道。
“不,不到最后,谁也不知真正的大劫难为何。你呀,性子疏懒,这么多年也不见有寸进,自己不知防人不懂害人别人就不会了么,这些人可是时时刻刻惦记着,切勿掉以轻心。”下意识的伸手点上她的额头。
“是,小臣记下了。”原本焦虑的心,为这微凉的指尖添上了几分亲密。
听得笑澜语调中的俏皮,独孤皇后注视了她许久,软了声音道:“多加小心。”
“是,小臣记下了。”
独孤皇后白她一眼,抽回了手,见她略微有些失落却随即又换上了讨好的笑,掐着她的脸轻斥道:“谄媚。”心情不自觉地轻快了三分,一个低眉一个顺眼间,目光有过刹那的缠绕,心神微晃。
走出永安宫,面具下的杨笑澜脸容肃穆,侍卫只觉着今日的郎君眼中含着煞气凶光,阵阵威视,回到驸马府,命杨福将杨幺、乐平公主、陈子衿与冼朝请来一起在书房议事。杨福见她如此紧急,显是有了大事,特意确认了是否真要将陈子衿与冼朝一并叫来,杨笑澜明白他的意思,点头道是。人齐后,她先将杨坚所派使命说了,杨丽华听罢,想到间中蹊跷,一张脸刷白,站起身来即刻道:“我要进宫面圣,请求陛下收回成命。”
杨笑澜摇头拉住她的衣襟,道:“今次纵使公主面圣也是无用。你以为,陛下会没有想到你要面圣么?如果我猜的没错,此刻他定已起身去往仁寿宫,对你来个避而不见,你是碰不上他的。”
杨丽华颓然坐下,靠在笑澜的身上,被她揽着重重叹了口气。
陈子衿与冼朝面面相觑,没有想到这事情会来得如此之巧。
只听杨笑澜又道:“危险怕不是来自这次出使,而是回来后会面对的风雨,谁也不知彼时,陛下又会想出些什么来。伴君如伴虎,果不其然。杨福、杨幺,那一处,进行的如何了?”
杨福与杨幺对望一眼,那一处的进展不过每年向杨笑澜汇报进展,眼下她主动问起,可见事态已到了紧急的关头。计划源于十多年前,这些年来,暗斗士一直在默默营造一个可供栖身之处,杨笑澜并没有想要铸造一个钢铁般的堡垒,而是希望若有变故,能借由此处逃离。
那一处?杨丽华全盘掌握府中银钱往来,只知有一笔暗账,却从来不知这钱是作何用处,此刻听杨福与杨幺神情凝重一一道来,才知早在十多年前杨笑澜已有后着。不过是在周至县骆峪乡山坳中的一个小村庄,其貌不扬,但备有粮食、马匹、草药和弓矢武器,近年来不断向村庄输送忠诚侍卫充当山民,有一秘道可直入秦岭,可上太白,可继续前行走栈道进巴蜀,与仁寿宫和大兴呈三角之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