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笑澜远远看了,说不好那是怨还是喜,只觉得此时的杨丽华看起来有些寡欢,让她的心无端扯了一扯,这才现出身来,向宇文娥英问了好,又向杨丽华告罪一声。看她眼神流露着情感,杨丽华便知,方才她就在此处偷听,才白了她一眼,就被她在女儿跟前握住了手,甩脱不得,只好任她握了。
宇文娥英笑他,她呵呵陪笑,还不忘问几句,可吃好睡好,有了身孕确实容易累着,嘱她多多休息。临走前特意认真告诉宇文娥英,大家均是因为喜爱她才会这要着紧她的孩子,没有她便没有孩子。宇文娥英心中大石才稍稍放下。她自幼不得父亲欢心,又不受外祖父外祖母的喜爱,旁人看她,总觉得她是杨丽华身边的累赘,油瓶。是杨笑澜一再告诉她,她值得被大家欢喜,她是可爱的,她是受到爱护的,长大后嫁了李敏,夫妻关系也算是和谐,但是李敏少不得陪侍的女人和妾室,对她算不得专心,直到有了孩子,大家对她的态度一下子热切了起来,让她又是高兴又觉得沮丧,除了杨丽华,要说这世上,她还是最听杨笑澜的话,杨笑澜在她年幼时的爱护,她一直铭记于心。直到杨笑澜这般说了,她才减少了原先对这孩子的少许嫉妒。
杨丽华一直被杨笑澜牵着手,随她一起上了马,坐在杨笑澜的身前让她抱紧了,才轻轻问“你怎么来了?”
“想你了。”
被面纱遮住脸的杨丽华不觉微笑,却又听杨笑澜在她耳际道:“晚上我去你那里可好?”
脸上发烫,心中纵有千万个愿意,杨丽华依旧道:“那可不成,按制,你该去子衿处。”
“不可通融?”
“规矩因我而定,岂可因我而改。”
“可是……”
“明晚……明晚就轮到我处。你……且等上一等,止一晚而已。”
杨笑澜又问:“唔,公主一直奔波在娥英处,可曾想我……”
杨丽华低了头,颇有些愧疚道:“我……我一直……惦记着娥英……笑澜真恼我了?”
杨笑澜暗叹一声,道:“我明白公主对孩子的喜爱。不过那是娥英的孩子,你是孩子的外祖母,但是即便你再欢喜,也无法替代父母,是也不是?”
“唔……是。”杨丽华承认她说得有理。
“不是都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公主也该让娥英他们承担起为人父母的责任才是。怎好越俎代庖。”
这话杨丽华是真听进去了,一直到宇文娥英生下女儿,她都没有像起初这般奔波。娥英的女儿十分粉嫩可爱,兼有娥英的秀美与李敏的俊俏,杨丽华越看越欢喜,将她的乳名叫做小孩,杨坚赐名静训,一时荣华,爱宠有佳。
到了四月里,北方的烽火狼烟又起,达头再次袭击被封为启民可汗的染干,染干依旧抵挡不住。达头的兵锋逼近雁门与马邑道,杨坚令杨广与杨素一路,出灵武道,同时令长孙晟率领突厥降兵受杨广指挥,另一路命杨谅与史万岁兵出马邑道,全力抗击达头。
长孙晟非但是识途老马,对突厥内部的情况熟悉不过,还是个常常剑走偏锋的人,他向杨广献计在河水上游下毒,突厥人畜多有死亡的,浑然不知是中了毒,还以为是遭到了天谴,吓得惊慌失色,长孙晟趁机攻击,杨广军大获全胜。而杨谅那边也是捷报连连,达头与史万岁才交手,一听说是他,即刻引兵退去,这一点令得杨谅十分不愉。更让杨谅暗恨的是,史万岁不识好歹,行军途中提过几次杨笑澜,语带赞誉,还隐隐有将杨笑澜与杨谅比较之意。回朝后,杨坚在群臣面前赞许史万岁有上古神将之风,同时嘉奖了杨谅,杨谅面上谢了恩典,心中却是一片阴霾,立于一角的柳述听得杨坚这般夸赞史万岁,不觉皱了眉头。
纵使杨谅心存着不满,但他得杨坚宠爱朝中皆知,他的三兄杨俊便没有这般好运。一直淡出众人视线的杨俊自被下毒久病后,身子颇为虚弱,再加上杨坚的威严,无论他如何认错都会加以斥责,终在这一年的六月,忧惧过度而逝。
杨坚得知了这一消息,带着独孤皇后前往稍作探视,其时他心中正盘算着另一桩大事,杨俊的死对他来说,丝毫无感,他假装大哭了几声之后,便命令属下将杨俊生前亲手制作的奢华器物统统烧毁,丧事从简。秦王府幕僚请求为杨俊立碑,被杨坚果断拒绝,因崔王妃下毒被废,她儿子也无法承袭父亲的爵位,可以说,秦王这一支算是彻底地没落了。比之杨坚的冷漠,独孤皇后稍觉伤感,但绝不至于像杨笑澜那般失声痛哭。杨笑澜与杨俊相识于少时,来往算不得热络,但也是肝胆相照,知心一片,杨俊的死令她有种兔死狐悲的悲切,更深一层来讲,勾了起她对一知半解的将来的忧心与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