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澜不觉得开心?”
“开心自然是开心的,怎么说我都是娥英的阿耶,我们一起生活了好多年。只是这感觉,怎么都有些奇怪。”
“哦,怎么个奇怪法子?”
“我这个样子,做人阿耶已经感觉诡异,莫说是外祖父了。子衿真不明白?”
陈子衿轻抚她的胸口,似是安慰,“笑澜可喜欢孩子?”
“唔,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子衿可喜欢孩子?”
“算不上讨厌,也算不上喜欢。”陈子衿学着笑澜的语气答,两人对望一眼,均是一笑,子衿又道“冼师妹也是这么个态度。故而……”
“嗯?”
“笑澜不必觉得内疚。”
“嗯。”
“也不用忐忑孩子出生之后会分散公主太多的注意,她总是在意你的。”
“我又没这么讲……”
“也不曾这般想?”
“哼!”
陈子衿笑笑,吹熄了烛火,道:“早些安睡,你呀,烦躁几日,不觉累么。”杨笑澜打了个哈欠,换个姿势将她好生抱好,这几天的胡思乱想实在令她疲惫。至于那尚未出世的外孙,当是杨丽华唯一的后代,她无法给她孩子,那么至少对她血脉的爱护与关心是应当给与的。
若是个粉嫩的女娃儿倒也不错。无论是像父亲还是像母亲,都该是个聪明伶俐的美貌孩子。甚好。想着自己的外孙怎么都会是个美人,杨笑澜终能够心满意足地进入梦乡。
到了八月,朝廷上风暴来袭,年前王世积那案子终于牵连到了高颎,纵然朝中大臣,上上下下都在为高颎喊冤,但是这一次,杨坚是铁了心的要将高颎定罪,将他罢免。不久之后,高颎的儿子被身边人揭发,劝其父做司马懿,暗含谋反之心。故事明眼人一看就知是子虚乌有可笑至极,可杨坚却以此为由,将高颎抓入内史省审问。这一审,又审出好几条罪证来。比如某个和尚同高颎说明年有国丧了,某个术士同高颎说明年皇帝大危了,恐怕命不久矣。
杨坚是何其迷信的一个人,听闻此证更是大怒,朝廷上下则像是炸开了锅一般,与高颎亲近的大臣噤若寒蝉,不敢出声,但求明哲保身,不惹祸上身,可有些人不出声也不能免祸。杨坚正在气头上,随意地扫视下方,想起某个人曾说过,“杨素性子疏粗,苏威怯懦,江山社稷能托付的唯有高颎”,就将那人唤至跟前痛骂一番。那人回到家中,忧惧难耐,日夜难安,竟因此担心至死。
见杨坚如此态度,内史省上下拟议处斩高颎。独孤皇后知杨坚罢免高颎心意已决,之前种种都未曾开口相劝,由得他去,可若是真要将高颎处死,她于心不忍。高颎的高才,高颎在独孤家对她的助力,对她的忠心,她皆是心如明镜,但高颎在某些要紧事上毫不松口,恰是犯了杨坚的忌讳。若是从前,高颎的治国之策、他的劝告、他的建议,杨坚都能听得入耳去,可是杨坚老了,杨坚变了,杨坚曾经的志向为皇权日益腐蚀,他最关心的不再是天下苍生,黎民百姓,他最关心的是如何保住自己的皇位,不被旁人窥觊,就像他曾经夺了别人的皇位一样。他需得牢牢守好了这一切。
高颎垮台,对谁的影响最大?那自是太子杨勇,若不是高颎一再阻挠,杨坚早已将这个不讨他欢心又威胁着他地位的儿子废去。故而,在杨坚看来,高颎必须办。王世积案的牵连,杨坚顺水推舟,高表仁手下的举报对杨坚来说则是锦上添花。
独孤皇后或可坐视高颎的失势,但她绝不忍看着高颎因此枉死。她与杨坚分析利弊,“去年杀虞庆则,今年杀王世积,若不出几月又斩杀了高颎,天下人将如何看待陛下?天下人怕是无法明白陛下的苦心,反而误以为陛下是要肃清旧臣。这于陛下的英明实在有所损害。”
杨坚虽日益擅权,但对于独孤皇后素来信服,皇后这般说,他听着也觉有理。近年来连连大案,一年斩杀一个上柱国,外边看起来实在有些过分,因而就此赦免了高颎的死罪,将他除名为民。
高颎被贬为庶民,杨笑澜觉得内疚,她总觉得,自己也是在高颎被贬的事情上插上了一脚的,心中总是难安。一日,她瞒了公主家人,独自带些礼物,只身来到坊巷间探视高颎。
对此巨变泰然处之的高颎正在接待兰陵公主,对她的到来有些意外,但没有推却她的好意,他相信杨笑澜必然知道,此举实在是冒险。
兰陵公主见到杨笑澜更是惊骇,像是被窥破了什么秘事,稍稍寒暄了会儿,便匆匆起身告辞。
疑云掠上心头,兰陵公主的表情杨笑澜至清楚不过,她的脸上写满了愧疚,可她为什么要愧疚呢?难道说,高颎被罢免一事,柳述有参与其中?可是……柳述与太子交好,若高颎倒了,太子也就失了后盾,这对于柳述来说又有什么好处?何况,杨笑澜对柳述印象颇佳,他始终觉得柳述是个正人君子,断不会在背后搞些阴谋诡计。定是柳述身份尴尬,自己不便前来,便让兰陵公主代为探望,想通此节,杨笑澜松一口气,释了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