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黎便盯着那两道影子看了好一会儿,而后少见的带着不舍开口道:“梓然,留下吃顿饭再回去吧。”顿了顿又道:“今早伯母看着我把你接过来的,若还让你饿着肚子回去,她恐怕又要恼我了。”
秦云书是一副温柔脾气,面对外人时也总是和善,看上去再好相处不过了。只有面对宴黎,她的情绪从来都不平静,从初见时的畏惧,到后来知道了女儿心思后变得复杂,再然后便是几番误会,乃至于到了今时今日,好脾气的秦云书竟能对着宴黎挥扫帚了!
说实话,在亲爹这边百般反对的情况下,宴黎是真不希望未来丈母娘再成为阻碍了。
温梓然亲身经历过早晨的事,自然也能猜到宴黎的心有戚戚,她忍不住微微弯了眉眼,却是摇头道:“这可不成。”拒绝完又解释道:“阿兄不知,阿娘晚上回来都会带上饭菜的,每天都是我们俩一同用晚饭。若是今日我在将军府吃过了,阿娘回来便要独自用饭,恐怕更要恼了阿兄。”
宴黎那么说其实也不是真怕秦云书着恼,她只是舍不得,所以下意识的找借口挽留罢了。不过既然温姑娘不愿意留下用膳,宴黎自然也不会强行留人,便道:“那我送你回去吧。”
这一回温梓然没有拒绝,两人便踏着夕阳的余晖离去。
将人送回温家小院,秦云书还未归来,于是在分别时宴黎壮着胆子又在温梓然的脸颊上亲了一下——今日已经占过一回便宜,她不敢太过造次,只是想试试看温梓然是否真的不恼。
温梓然倒是真的没有生气,只是微微一怔,而后便神态自若的将人送走了。而她所不知道的是,一门之隔的宴黎对着陈旧的门板笑了好一阵,幸而没人看见,否则那傻笑的模样落在旁人眼中,她维持多年的冷心冷情人设只怕分分钟就要崩个彻底!
宴黎心满意足而去,翌日一早又踏着朝阳再次登门。
这一天是商量好替宴擎疗伤的日子,虽然温梓然不会亲自动手,也不一定能帮得上忙,但鉴于种种原因,几人还是觉得让她守在一旁比较让人安心。
时隔近一月之后的再次治疗,还是伤筋断骨这样的伤势,所谓的重治自然也不是什么愉快的经历。不仅不愉快,甚至还很痛苦,因为经过这一段时间的生长伤处已经自行愈合,而当初碍于宴擎伤势严重,这些伤处都未经历过太多处理,自由生长的结果自然也未必理想。
如宴擎身上最致命的腹部一到,伤口过大过深,愈合之后少不了要留下一道狰狞的疤痕。不过比起在肚子上留下条疤痕,肩头被劈碎的骨头长歪了,显然更为要命……
吴大夫看着宴擎那伤口便忍不住叹气:“不行啊将军,若想恢复得好,恐怕得断骨重接。”
断骨之痛可想而知,伤上加伤于恢复而言也会更加困难,在场几人闻言脸上都不由地凝重了两分。相反还是宴擎这个当事人最为镇定,因为他早已经料到这个结果了,便是平静的点了点头道:“吴大夫你放手施为便是,再不济也不会比现在更差了。”
现在宴擎的右手基本废了,修养这许久却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若非手指还能微微勾动,他几乎要以为这只用过三十几年的手不是自己的了。在如此情况下,无论恢复几成都是赚。
吴大夫心里显然也有数,得到宴擎放话之后便放了心,真正的放手施为起来。
过程略有些血腥,虽然宴黎上过战场之后杀人都不手软,可看着父亲肩上鲜血直冒,咬牙忍痛受这般苦楚,心中也相当不是滋味儿。
宴黎正咬牙瞧着事情进展,冷不防一只软软的手掌覆在了她的眼前,温梓然的声音旋即在耳边轻声响起:“别看了,接骨续筋的事自有吴大夫妙手施为,你我都帮不上忙,也别为难自己。”
温温柔柔的声音似乎足以抚平一切焦躁,宴黎不自觉紧绷的身子就这样放松了下来。她等了会儿,还是伸手将遮在自己眼前的纤手拉了下来,随后倒也没去看那血淋淋的场面,只握着温梓然的手乖乖的应了一声:“嗯,知道了。”
两人的声音都很轻,虽然屋中还算安静,可另外两个在场之人一个正全神贯注的施展妙手,另一个正被剧烈的伤痛席卷折磨。如此当是没人有心力去听两人对话的,可偏偏身经百战受伤无数的宴将军还是听见了,不由得睁开被冷汗糊住的眼眸看了过来。
宴将军一眼望去,正见宴黎那乖巧的模样,不由得一咧嘴,整张脸都扭曲了——小半是一言难尽,大半还是伤口疼的,不过比起伤口的疼痛来说,前者显然更能调动他的情绪。